问医

    淅淅沥沥的秋雨一连下好几日。

    这一日天气方一放晴,如卿一行便离开了流霜殿,先是骑马行了十几里地,后又转走水路前往边国。

    四人到了渡口,便分了两路。沁儿同柳蓉蓉径直回了锁云庵去报平安,如卿则同简泽一道上露华山,拜见扶卮师父。

    此时距离如卿上一回进净天宗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守在山门前的小童一见韫光师叔祖又进宗了,忙不迭的小跑着要上山去报信儿。如卿拦下了他,只叫他带着自己去找扶卮师父。

    二人进了山门,跟着小童七拐八弯的行了许久,好容易才来到药室外。扶卮正躬着腰教弟子们制作丹丸,见如卿来了,他口中念了一声“韫光师叔”,忙起身相迎,一面又要作揖行礼。

    如卿哪里受的住这一拜,赶忙拉着简泽一道拜回去。拜罢又道:“扶卮师父,我们此番上山来,怕是还要烦扰你。”

    扶卮瞧了一眼简泽,徐徐点头道:“明白。扶卮自当尽力。”

    此时从药室中忽然蹦出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来,一边欢快的叫唤着“师叔祖”,一边像猴子似的扑了上来。如卿被唬得朝后退了一步,忍着笑严肃道:“两个月没见你,竟也没有好好收收心,还是这般冒失。”

    云卷嘿嘿一笑,趁着扶卮不注意朝如卿吐了吐舌头,又奔到简泽身边开心道:“大哥哥你也回来了。”语罢又朝如卿眨眨眼睛。

    简泽笑着拍了拍云卷的头,俯下身悄悄道:“谢谢你的丹丸,我吃着很好。”

    云卷得意的瞧了如卿一眼,小声哼哼道:“我就知道你们定会和好的。”

    如卿被云卷弄的哭笑不得,只好不去理睬他,只朝扶卮拱手道:“此番真是有劳师父了。”

    此时天色渐暗,扶卮令众药童散了,只留了云卷奉茶。如卿和简泽便就进了药室坐着,等扶卮来探脉。药室内陈设十分简单,不大的地方被一张染布屏风隔成了两片。扶卮令简泽坐在屏风里侧,如卿便就坐在屏风外侧。借着烛火投在屏风上的影子,如卿瞧见扶卮令简泽宽了外衣,随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伸出三根手指去搭探各个穴位脉门。

    四下里寂静一片,唯有烛火在无声的跳动。屏风里面久久的没有声音,如卿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心都要汗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扶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去云顶峰罢。”

    如卿勉力保持着冷静,启声问道:“师父可瞧出来什么了?”

    扶卮思索了半晌才徐徐道:“这位少侠的心脉疾损,已经跟随他许多年了。说来倒也蹊跷,这病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恐怕是活不过三岁;可若不是天生的,又有什么人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如卿听了只觉得浑身一凛,更加忧心忡忡起来。倒是简泽摇头笑道:“自打记事儿起,便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有人敢伤害我?”

    如卿哪里肯听他宽慰,忙不迭的追问道:“扶卮师父可想到了医治的法子么?”

    扶卮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吟道:“为今之计,只能先治标。须上云顶峰极寒之境闭关二十一日,施针镇静心脉,再引药将此疾患放大。唔,就好比将一颗危险的种子挖出土面一般。此步成功以后,再施针砭温阳之术,加以汤药调养。如此兴许可以稳固些时日。”

    如卿见扶卮有办法应对,欣喜的点头道:“多谢扶卮师父,如此甚好。”

    扶卮徐徐起身,来到屏风外,背着手继续道:“只是此番闭关,须得整整二十一日,万不可中途打断。其间维持静卧,只饮食蜜水。”

    如卿掐指算了算日子,好像正巧不会耽搁接应聂江风的时间,于是了然的点点头。过了片刻又追问道:“此番闭关可有危险?会不会反倒引得那疾患更加不好了?”

    扶卮摇头道:“不至于,顶多是无功而返罢了。可不论如何,总该一试。”

    此时简泽也从屏风后走出来,朝扶卮拱手道:“劳烦大师费心了。”接着又朝如卿笑道:“这毛病说来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每年冬天寒冷时会发作几日罢了。它跟随我这么久,如今要将它治好,我倒还有些不舍得。”

    如卿哭笑不得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人,快快随师父去好好医治才是正理儿。”

    扶卮也摇头笑起来,笑罢又郑重道:“此疾若想治本,还须依靠少侠自己。扶卮能帮的并不多。个中缘由少侠日后自可慢慢领悟。”

    简泽露出一个略微无奈的表情,可一见了如卿已经有些气鼓鼓的脸色,他又马上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点头道:“晚辈明白。”

    扶卮摆了摆手,朝云卷道:“带这位少侠去更换一身轻便衣裳,备好针药,再备一些花蜜和饮水,半个时辰后一起上云顶峰。”

    云卷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师父,我也一起去闭关吗?”

    扶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只道:“去罢。”

    云卷等了半晌,见师父不再说话,只得领命引着简泽去更衣准备。简泽出门前摇头笑着望了如卿一眼,那意味的言外之意就好似是:罢了,娘子高兴就好。

    眼见二人行远了,如卿又笑着朝扶卮作揖道:“多谢扶卮师父几次出手相助,韫光感激不尽。”

    扶卮摇头笑道:“你这个小师叔啊,着实是不让老僧省心。上回带回来的那个家伙也是就只剩了一口气儿了,当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如卿立即会意扶卮所说的只剩一口气儿的家伙就是何为贵,连忙问道:“他现下如何了?”

    扶卮只道:“能走能动,不过只怕内伤是难好了。”过了片刻他又缓缓道:“你们能活着出来,也真是实属不易了。”

    如卿心下一惊,立刻明白自己带着云卷私闯泫止洞的事儿扶卮已经是知道的了,于是忙拱手告罪道:“是韫光莽撞了。此番擅闯禁地只是好奇所致,倒带累了云卷,还请扶卮师父莫要怪罪于他。”

    扶卮却摇头道:“说来你们都算是有缘人,倒也不能说是擅闯。只是云卷在露华山上待得确实太久了,兴许也该放他下山了。”

    如卿眨了眨眼睛,心道是这扶卮老头儿不肯原谅云卷,于是又求情道:“扶卮师父切莫气了,云卷不过才十二三岁,哪里就待得久了。他在那泫止洞里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惦记着要孝敬师父您呢。”

    谁知扶卮却道:“当年聂少将送云卷上山的时候,说是只待两个月便接他走。那时候云卷还是个没名儿的小毛孩子呢。有谁知道这一待,就待了十年呢?所以,若说命数,云卷那孩子终归还是不属于这净天宗。”

    扶卮的话让如卿生生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云卷竟然还能和聂江风扯上干系。可再细问扶卮,却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消息来,只说大抵是聂少将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之类。于是如卿只好先行作罢,只打算待日后见了聂江风再细问。

    闲聊之间二人又饮了两杯茶,如卿生怕扶卮心里还怪罪云卷,费尽心思的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不久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如卿回头,瞧见云卷捧着两个青绿的布包,引着一身白衫的简泽朝药室走来。

    扶卮见了便搁下茶盏,起身朝如卿道:“韫光师叔请放心,此番扶卮必当尽心尽力。”

    如卿也点头笑笑道:“有扶卮师父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末了她悄悄抬眼觑了觑简泽,笑道:“我也送你们一段路。”

    此时夜幕降临,夜空中已有星光闪烁。四人出了药室,一齐向云顶峰行去。扶卮走在最前面,云卷捧着针包和蜜水跟他在后面,简泽和如卿则并肩走在云卷后面。

    一路行至净天宗西边的琉璃亭,如卿知道后面便是上云顶峰的路,自己不能再送了。于是她轻轻拽住了简泽的手,趁简泽还来不及反应,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快速的一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站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简泽愣了一愣,片刻后又笑起来。他凑近如卿的鬓边,低低的在她耳旁道:“等我闭关回来再找你算账。”

    如卿微挑着下巴,笑着睨视简泽,也在他耳边调皮的回敬道:“这些天你可得乖乖听扶卮师父的话,将养好了才有力气来找我算账呢。”话音未落,她自己倒是先脸红了。

    便在如卿兀自脸红之时,云卷忽然转过身来,三步并两步的跳到了如卿面前。如卿来不及平复通红的面色,只好默默庆幸还好此时天黑。

    云卷眨巴着眼睛望着如卿,仿佛是才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兴奋的交代道:“师叔祖,我从扶励师父那里为你讨了一把顶好的匕首,是顽灵之石百炼而成的,就藏在我的枕头下面,你自去取来佩着。还有何为贵下山前,曾给了我一封信,托我再见到你时交给你,那信也一并藏在枕头底下了。”

    如卿本来并不急着要那匕首,也懒得为此专门跑一趟,只想等云卷闭关结束下了云顶峰再说。可一听到还有何为贵留给自己的信,她又着实好奇起来,十分想知道那厮到底留了些什么话给自己。于是她眨巴着眼睛纠结了片刻,点点头道:“好,我自去取一趟。多谢你了。”

    云卷“嘿嘿”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的住处就在木斋西面的弟子房,倒数第二排左边第一间,和云清住一道的。师叔祖若找不到,就叫云清领你去。”

    如卿眯起眼睛笑着“嗯”了一声,遂目送着扶卮云卷和简泽三人渐渐行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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