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堂内，经过几日的细心料理，陈眷年终于苏醒过来，他睁眼发现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吓得赶紧艰难爬起，再细看倒是有些像青丝在医馆的住处，又停顿了下来。疑虑间，张遂从屏风外走来，急忙仓促行礼，“张先生……”

    “先躺下。”

    “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先别谢早了，我并未帮上多少忙。我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陈眷年疑惑但很快坚定地搭话，“先生请讲。”

    “你受伤的那日发生的事，劳烦你从头到尾与我复述一遍。”

    陈眷年听后皱了皱眉头，开始回想那日在南城牢房的事情，随着他的讲述周遭的气压正无意识变得越来越低。

    “那名刀客你可认识，是何方人士？”

    陈眷年无奈摇头，他也是无力吐槽他们家县太爷了。当官不为民做主，整日想着往上爬，要爬还不认真爬，迟早哪日得玩完。

    “本来上头的意思是要找个武艺高超的江湖中人，若是那死囚有反抗就地格杀，结果我们大人为了图省事，随意在衙门口贴了张告示，那人是揭榜来的，未曾登记信息。”

    “他为何要你替死囚收尸？”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的眼神倒像是在看一个朋友，很有可能以前一起干过坏事也说不定。”陈眷年的揣测出于常人的感官，并无来源。

    “然后……然后我记得，他走之前说了句什么都是故人，还给我了五两银子，让我帮忙买副棺材。他这趟酬劳统共也就五两，全给了我。”

    不是为财，只为故人，难道这里有另一层深意，张遂不懂。护城河的死鸦已经尽数被烧了干净，如今也无法再下手去查。结合那日的诡异天象来看，天之使臣可能真的已经到来。

    “多谢。我去唤青丝进来，她这几日为了照料你，已经许久没合眼了，你们稍微聊两句，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张遂退出了房门，他抬头看天，云层淡淡，清澈地像从未沾染一点污秽，谁又能料到不久之后这片晴空之上会有多少亡魂游荡。

    深思后他走进了对面的一间医书阁，一排偌大的书柜左右上下四方位置各放了一个砚台，按照顺序朝外拨动后书柜向内打开，后面是一道暗门，通向贾府唯一的书房。

    贾泉此刻正在处理堆积的公务，烦闷地抓挠着头发，一抬眼看见张遂站在一旁，喉咙明显收缩了一下，“来了也不作声，吓我一跳。”

    案几上大叠大叠文书铺满了一桌子，空余的位置只够贾泉一颗脑袋伸缩，“贾大人如今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派头是不一样了。”

    “你可别拿话噎我，你以为我乐意啊，这不是在其位谋其政嘛。”

    贾泉抱怨着站起身走到一侧的茶几处给张遂倒了一杯茶，两人正对着坐下。

    “同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不知贾大人与丁大人相比，陛下更重视谁？”

    贾泉沉思后回道：“丁赴更甚。虽说陛下平日与我调笑较多，与他责骂更多，世人皆认为我更得帝心，我却觉不然。”

    “那难怪了，死祭那日丁赴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贾泉弓着的背突然挺起，由轻松转为紧张。

    “据说那日杀了一个死囚，特地派的铁束卫，我问了那日负责的衙差，他也不是很清楚。只可惜以我的身份无法调取案卷，无从得知死囚的身份。”

    “所以你怀疑这个死囚是疑似源头？”

    “没错，我从衙差口中还听到一个奇怪的人，是那日随行的刀客，但根据他离开的走向，我特地走了一遍却没有一人见过，所以此事我们还得从丁赴那里下手最合适，我想陛下应该还给了他另外的安排。”

    “他那个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统共说不了几句话，要不然坊间怎么传他“冷面阎罗”呢，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我思虑过了，他平日办事离不开大理寺和铁束卫，如今大理寺一把手王东来不理事务，少卿位子空缺许久，只丁赴一人把持整个大理寺和铁束卫难免太过独断，他手段又过于狠辣，不适合当下的局势，所以这次殿试之后要劳烦你操作一二。”

    “你准备去大理寺？”

    “不错。”

    “行，我会安排。沈叔梁那个人虽然固执死板，但却是真心爱才，这次人事选拔由他主事，对我们反倒是个助力，想来你的榜首已然板上钉钉，就是陛下那边愿不愿意找个人压压丁赴。”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笑脸蜈蚣’大人。”

    “讽刺我？是讽刺我吧？”贾泉举起折扇抬手作出要打的架势，两人相视一笑。

    前程路多崎岖，同行人相依扶。

    沈府后门，青丝和眷年两人一手提着一个木篮等在外头，李妈妈从里打开门让他们进屋，青丝笑着招呼，“麻烦您了，李姨。”

    “街里街坊的，这说的哪里话。你们来的正巧，三小姐那边刚用完膳，这会儿在院子外头歇着呢，我瞧着精神不错。”

    莫夭此时正躺在摇椅之上晃来晃去，蒲邑一早便出门还没消息，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考虑着要在院落边上再种点什么，最好长的快一点。

    这般思量着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她扭头看去，一时没拦住只见二人已直直下跪，“多亏小姐的法子，救了眷年哥一命，我们今日是特地来谢小姐的。”

    莫夭难得被惹得浑身尴尬，招呼着让两人赶紧起来，再三强调不必下跪。

    青丝温婉的面容上是满腹感激，而身边的陈眷年褪去了一身鲜血淋漓，露出干净无暇的脸。这张脸那日莫夭未曾细看，今日再见倒是难怪那怨念不肯，原是故人之子。

    可惜了……

    “我们这次来还有桩事。想，想邀请小姐不日赏光参加我们的婚宴。”青丝腼腆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喜帖，“是我自己动手做的，有些粗糙，小姐莫嫌弃。”

    莫夭伸手接过来，红纸包裹的纸壳喜帖还真是第一次见，她温和地抿嘴微笑，笑容却不入心底。“不会，很漂亮。”

    婚期定在六月初八。

    “那小姐届时一定来赏光，我们就不叨扰了。”两人留下了篮子里的礼物，是一些土鸡蛋和笋干。

    陈眷年路过廊下时，无意识地看见了挂在檐下的鸟笼，笼中的鹦鹉毛色很漂亮，那双眼珠却让他心头一怔，脑海间闪过片刻画面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

    芹钗收拾完碗筷取了些热水回到院内，只见小姐静静地翻着一张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将热水搁在旁边的石桌上凑过来，“咦，这又是哪儿来的喜帖？陈眷年，莫青丝，没听说啊。”

    芹钗两边腮帮子一鼓，故作委屈巴巴地蹲在脚边，“小姐，这才来京都几日，你就有新欢了？”

    莫夭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芹钗立刻变的一脸谄媚，“小姐，说起来，那个爻芳宴的帖子也到了，那我们去不去呀？”

    “去。”

    简单的一个字激发了芹钗的狂喜，却被莫夭瞬间击碎，“不过你去不了，这个倒是可以带上你。”莫夭将喜帖塞到她怀里交给她保管，继续闭目养神。

    芹钗失落地啊了一声，提溜着脑袋愈发可怜样，虽听说宫里头人心复杂，可毕竟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就不带她呢，更何况，若是龙潭虎穴更应该带她了呀，好歹能替小姐档一波伤害不是。

    然而这次莫夭无视了她的再三恳求，十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