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客

    行程路上,芹钗刚刚掀起车帘还未开口,便迎来阿东噼里啪啦的吐槽,“我说芹钗姑娘,咱能不能别折腾了,这时间那是一点一点的消磨呀,辰时一刻出发的到现在,快午时了。你们倒是无所谓,我那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可都等着我回去呢。”

    “阿东师傅,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座垫歪了,要小心些别摔着了。”

    “……哦,好。”

    今日五月初四,夏至,烈日当空。

    守卫远远瞧见熟悉的马车驶来,转身跑进了府内通报,等到管事妈妈李氏及几位奴仆到来之时,马车正好停在府门前。

    芹钗先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来,圆鼓鼓的小脸很是讨喜,露出两边酒窝更添活泼。她利落地铺好小台阶,撩起帘子伸手去扶里面的人。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最先映入眼帘,随后是一袭百褶银灰长裙,外头披了一件连帽加绒红色及膝斗篷异常醒目。

    向前几步拿下帽领,露出一张精致小脸,嘤嘤小嘴轻微泛白,及腰长发只一根红丝带捆起,发尾是不太健康的黄色,额上几根碎发未经打理,十指骨相分明,肤色雪白娇嫩如冬日初雪,衬得人更加羸弱无力,似是稍不留神便能被风刮了去,飘飘然一个病弱美人。那一双眼睛生的最好,星星点点眼角弯弯能勾进人心窝子去,右眼微弱的卧蚕处一颗小小红痣衬的愈发耀眼。

    李妈妈心想,这副模样,若是个身子健朗的,怕是寻着味儿来的京都子弟哥儿都要踏破了门槛。她不动声色规矩行礼。

    “三小姐一路辛苦。老爷今日还有些差事,交代了晚膳会与小姐一道。夫人因不清楚小姐何时能到,此刻还在诵经,怕是要劳烦小姐稍等片刻。”

    “应该的。”

    三姑娘柔弱无力的初印象很容易让人产生自然的怜惜之情,这点倒是与她那消失多年的娘亲如出一辙,可惜她李妈妈惯不是吃素的。

    李妈妈自觉昂首上前带路,几人慢慢跟在后头,很快到了沈夫人的佛堂门口,里屋传出一阵阵规律有序的木鱼敲打声,沉重而静谧,颇有浸润心灵的意味。

    此刻阳光投射门外,李妈妈不动声色直挺挺站在一侧,这是要莫夭等的意思。

    芹钗跟在后头严重怀疑她们是在给自家小姐下马威,小嘴轻瞥露出不满。随着时间流逝,莫夭的额头已经犯出几滴清汗,屋内却全然没有停下的征兆,芹钗担忧地凑近用手帕替她轻轻拭去,莫夭微笑着摸摸她的发髻。

    等到屋内的声音终于停下,李妈妈才上前两步贴着门缝,“夫人,三小姐到了。”

    “请进来吧。”

    夫人柳荧原是一位商贾之家的独生女,家庭环境简单,性子活泼单纯,成婚后与夫君的关系也十分和睦,只是当年因为迟迟生不出儿子的缘故,万般无奈寻了莫夭的母亲做妾,之后引发一系列的变故,使得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儿从此生死无期。

    她再见到莫夭应该是恨的,而此刻莫夭却从她的眼底读出了释怀。

    “来了。”柳氏一身儒雅白衣头上未戴珠钗,面色柔和雅致淡淡招呼,平静无感中唯有指尖不停地波动着手中的佛串珠。

    “莫夭见过母亲。”沈莫夭屈膝呈30度,许是生病的缘故,声音缺乏力气,倒显得越发轻柔可人。

    “老太太身子可还健朗?”

    “祖母一切安好。”

    “那便好,她远在潮州,有些事情我们也照看不上,难免感情淡了些,还望她不见怪才是,难得这次肯让你来京看病,日后要多加联系。”

    “是。”

    祖母当年可是促成纳妾的有力推动者,对于莫夭而言是慈爱的长辈,对于柳氏却是妥妥的恶婆婆,这客套话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熏香,是莫夭极不习惯的,引得她不住咳嗽了两声。见此情形,柳氏以为她身体抱恙,简单寒暄几句后便抚额让莫夭一行退下了。

    人走后,李妈妈迟疑地凑上前来,“夫人,就这么算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极度不可置信。

    “你方才不是已经替我杀过锐气了。”

    “奴婢不敢。”

    柳氏听见她快速的认错,反而坦然地笑了。“算了,依你看还能如何不成,说到底终究是上一辈的事了,她是死是活都未可知,我便是苛待她女儿又能得到什么呢。”

    随即回身朝着供奉的神像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虔诚祈祷,“如今我只盼着还能再见我儿一面,愿他平安无虞,旁的再不敢多念多想。这丫头的事劳你多操心些,只要安分守己,便是府上正经的小姐。”

    “是。”

    沈莫夭一行被安置到了偏西南的一角,地方虽然不大,却额外辟出了一处露天的小院子,四周是成群的银杏林,地上还摆放了几盆玉兰花,整个院里的格局清高淡雅,倒是很贴合这府上主子的性情,也是花了些心思的,总算沈家对这个见了没几面的女儿还有一点情分在。

    芹钗带着几个下人在屋子里麻利收拾,莫夭则是一个人提着鸟笼坐到了门口的月牙桌前。

    她默默掏出袖中的一袋玫红色浆果,一粒一粒地往笼子里喂。鹦鹉不断挥动着翅膀,羽尖还有轻微的滴水,急切地就要跑出来。

    莫夭用手指轻轻拽住笼门,低声喃喃,“不急,慢慢来。”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万物生灵在一片寂静中沉沉睡去。

    鹦鹉用它那明黄的喙熟练地打开鸟笼,扑腾着翅膀在半空盘旋,一阵白烟袅袅升起,层层叠叠围成一团,当场来了个大变活人,一位平头大眼珠的十岁男孩出现在眼前,甜甜地唤着姐姐。

    莫夭点点头没有开口,倚在床头平静地凝神看向他,他立刻反应过来摆正姿态,双手拇指和食指交叉呈三角状,气沉丹田处。虚无的境界处幻化成一圈红中带光的圆形空弧,随着男孩的拉扯,露出一层透明的保护膜,白骨显现。

    双边五指继续合并旋转一圈,平行向前一推,迅速飘到了莫夭眼前。

    她轻轻摊手接住,只一眼便皱眉,“天火之刑……”

    男孩的神色立刻变的黯淡,“虽然早已在窥阴镜中看过此地的景象,可是真的亲眼看见,还是把我吓了好大一跳呢。”

    他口中的窥阴镜乃上界光轮法器,心念所到处,可探寻过去未来。

    “是啊,谁又能料到当年主神赐下的恩典,竟成了这罪孽的源头。”

    感慨之下莫夭起身随手披上乳白色的薄毯,从案几处取出一雕花柏木盒,用一块白布铺在下方,将白骨包裹住小心翼翼收藏起来,右手搭在木盒之上低语,“我会带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男孩读出莫夭惋惜之情,凑上前来义愤填膺,“姐姐你是没瞧见,那些人真是丧尽天良,天命尚敢如此不敬,实在是,报应不爽!”

    男孩名唤蒲邑,是天地灵养而成的报钟乌鸦,而莫夭则是上神茯辞,且她与这大桑还有一段莫大的渊源,准确来说如今的她亦是凡人莫夭。

    此次桑国气数将尽,以一年之期,定天地秩序,超度千万万亡魂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昨日因种今日果,今日行惹明日祸,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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