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的时候校门已经关上了。
陈默带高歌摸黑绕去了食堂的背后，在校园与教师家属区一墙之隔的地方，居然有一扇虚掩着的小铁门。
“这扇门常年都不锁，因为没什么学生敢从这里溜出去，毕竟这边是教室宿舍，一不小心就会被老师逮住。”
陈默说着，轻车熟路地穿过铁门走了出去。
穿过家属区，他们来到另一条街上。凌晨时分，小街上依旧弥漫着鲜活的烟火气，宵夜摊网吧小旅馆精神头满满地挤在街边。迎面走来一个头发灰白气质不凡的女人，老远便盯着高歌看，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突然停下脚步：“你是高歌吧？”
虽然比记忆里老了许多，但陈默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女人是她高中时代的数学老师。
高歌也认出了她，连忙点头，比划着和对方寒暄。
“女儿刚下夜班，我给她熬了三小时的粥不喝，偏要吃楼下的蛋炒饭，这不，我倒成了她的跑腿。”老师晃着手中塑料袋里的餐盒，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的事，满眼关爱地看着高歌，“听说你也做了老师，在市里的特殊学校？”
高歌乖巧地点头。
“真好，怕你因为突然的变故消沉，我总是放心不下，这些年一直在陆陆续续打听你的消息。”
高歌伸出手，拇指竖起，四指握住，随即将拇指向前按了两下。
“这个手势我懂，是在说‘谢谢’。”数学老师慈爱地弯起了笑眼，“你不用跟老师客气，你永远都是老师最优秀的学生。”
高歌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默在旁默默看着他们寒暄，始终没说一句话，因为老师好像并没有认出她。
“啊，这个是......”
终于，老师的目光移到了陈默脸上，她推推眼镜，眯起眼细细打量。陈默突然有点紧张，就像瞬间做回了当年的那个差生，她无措地攥着拳头，正要鼓起勇气自报家门时，老师却转头问高歌：“这是女朋友？还是老婆啊？”
陈默的心狠狠沉了一下，老师并没有认出她。
毕竟这十年间老师教过了无数的学生，大概早就忘记她这个吊车尾了。
“老师好，”陈默用力抓住高歌的手，开朗地说，“我是高歌的女朋友。”
她感觉身旁的人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冰冷的手。
老师听了，看着二人握紧的双手，露出姨母一般的笑容：“太好了，高歌，看到你现在的状态，老师真的很为你高兴啊。”
高歌又比划了一句谢谢老师。
“你们好好过日子，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老师啊！”
高歌被她说得满脸通红。
和老师道别后，他依旧抓着陈默的手。陈默试图挣脱，他却死死握着，就是不肯松开。
“别闹。”陈默尬笑，“赶紧送我回去。”
他却偏过头牢牢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比划：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见她装作不懂，高歌松开手，用双手再次比划了一遍：刚才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刚才只是情急之下给他维护面子，下个台阶罢了。他这人，不但不懂感恩，怎么反倒还明知故问起来了？
陈默撇嘴，瞪住他讪笑道：“怎么，你还想当真？”
他毫不犹豫，果断点头。
从去年冬天重逢至今，高歌已经多次在陈默面前表达他想与她恋爱的想法了。
最初是害羞，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后来则是豁出去，宛如失心疯的舔狗一般不管不顾地向她频繁示爱。如今，高歌坦然地站在她跟前，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没有回避，也没有期待。
就像是在平静地表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想法一样。
陈默暗自叹气。
而这几个月来，她何尝没有发生变化呢？
起初对往事的不甘和故意捉弄之心早已变得忽略不计，高歌在她心中早就有了一席之地，她甚至会在被余声困住的那些夜里想着高歌的样子来排解恐惧和压抑......果然，时间总是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一切。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走出那一步，更没有把握去找回丧失已久的爱的能力。
可是当下，她的内心也开始蠢蠢欲动，她突然很想尝试一下，试着去捧住那只名为爱情的气泡。
深夜的小巷中，路人行色匆匆，陈默再次朝前走去。
“成年人的意愿，旁人无法干涉，随便你了。”她边走边说。
体会着她话里的话，高歌愣了一下，随即难掩喜悦地勾住嘴角，一边走一边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等他恢复了理智，拉着她停下脚步，努力抑制着内心巨大的激动，比划着追问：那，你的意愿是？
欸？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原来在高歌的心里，她的意愿也是很重要的。
看进他的眼睛，陈默坦然地说：“你知道的，我没把握，不过，我想给你这个机会试试。”
高歌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从现在起，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陈默很快有了计划，狡猾地向他眨眨眼，清清嗓子，“但是，我要求很高，你，还没有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我会根据你的表现，晚点再给你答复。”
她确信，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疑惑。这样的要求，好像确实不太合乎常理。
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她已经朝前迈出一步，而这个要求，是她向对方的试探，更是为自己准备好的缓冲区。
其实论起小心谨慎，如今的她或许比高歌更甚。
陈默淡淡笑着，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想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他连忙摇头，在她的注视下终于绽开了笑容。陈默发现，他狭长的眼睛弯弯的，里面正闪烁着湿漉漉的星星。
“那就，劳烦你先把女朋友送回家，高老师。”
他笑着用力点头，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这次是十指相扣。
***
回家路上，初次尝试着走进恋爱关系的二人各怀心事。
高歌陷入了初恋第一天紧张激动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中，而陈默却暗自又燃起了兴致。
眼下已经水到渠成，上楼开门拥抱接吻上床那是必然，她只是非常好奇，他会怎样“热情款待”他的女朋友。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陈默赶紧低头。
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推送消息，继续翻下去，她看到了早些时候高歌发来的未读消息。
是晚上九点半收到的，内容是：药店的芦荟膏卖光了。
瞬间想起了什么，陈默轻轻笑出声。
面对高歌投来的疑惑目光，她笑着问他：“你今晚原本是来上药的？”
他愣了几秒，看到她的手机屏幕，终于懂了，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眼下已经来到住所，陈默笑着说：“一起上楼吧。”
跟着陈默上楼后，她开门进屋，故意没有开灯，就在内心蠢蠢欲动时，却发现高歌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
她转过头：“不进来么？”
高歌迟疑着比划：我拿了药就走。
哈？
“你确定？”陈默皱皱鼻子，感觉莫名其妙。
他站在门外的灯下点点头，用修长的双手清晰地表述：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你早点休息。
呵呵，你就是这么向女朋友表现自己的吗？
陈默讪讪想着，转身摸黑走进客厅拿起那罐芦荟胶，在门口有些冷淡地递给他。
高歌接过的时候，两人都低着头，一时间的寂静无声让过道里的声控灯熄灭。就在这时，陈默的手却被他在黑暗里突然握住，整个人被轻轻带到了门外。
“你......”
她的声音让过道灯再次亮了，茫然中，眼前很近的地方是高歌的脸。他低下头，轻轻在她额间啄吻了一下。
晚安。他用手语说。
“不要。”陈默撇嘴，怂恿他，“不要额头。”
高歌低头看着突然撒娇的她，罕见地流露出宠溺的笑，他拉着她又靠近了些，侧过脸在她的唇间认认真真地吻了一下。
陈默顺势张开嘴就要迎接，却发现他已经如蜻蜓点水般迅速离开，在暖黄的灯光下，高歌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脸颊微红，满眼都是星星，正用很幸福的表情看着她。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比划道：走啦，晚安。
陈默迷惑，这是在搞什么？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