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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寿宴

    早上出门时,高歌完全没想到今天会阴差阳错地去到桓荣地产余家在隔壁市郊的农庄里。

    一周前,陈默回来了。

    那短短的一个钟头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切,但高歌确认,他每晚都能在雇主的房子里再见到她。虽然她带着伪装,他也只是得到了寥寥几次的对视,但他悬着的心终于快要落下。

    却又变得更煎熬了。

    高歌强迫自己收起疑虑和担忧,他知道,她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不可以插手拖累。

    但他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却又如同局外人那般无从做起。终于到了周五晚上的家教课上,当书然昏昏欲睡,客厅里再无旁人时,她突然向他打起手语。

    帮我传个消息。

    高歌顿时有点紧张地盯着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前,陈默让他记住一个号码,那是一个手机号。

    他瞬间懂了。果断点头示意:明白。

    面容陌生的女主人淡淡笑了一下,却是他十分熟悉的表情。她看着他,抬手继续比划:明天十点,我要外出。

    一秒都不想耽搁,结束家教课回到车上,高歌立刻给之前记下的那串号码发去消息:明天十点陈默要外出。

    可直到他驱车回到家中,手机里也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他左思右想,连觉也睡不着,担心对方生疑导致信息传递失败,便斟酌着向那个号码发了另一条补充说明:您好,我是陈默乔装潜伏的那户人家的家教,她没有手机,这条消息是她托我传给您的。

    消息发出,高歌还是惴惴不安,想着是否需要再发一条更令对方信服的,比如“我真的很在乎陈默”“我发誓不是骗子”这样自爆式的笨拙解释。他正要打字,对方却发来了回复。

    收到,谢谢。

    高歌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手机又响了,发来消息的是一个最近联系过的初中同学,对方目前在某新闻网站工作。

    高歌想起之前曾找他打听过陈默那起案子的细节,当时随着交流的深入,同学偶然提出了一个诡异的细节。

    ——听说当年你们高中有个叫张天明的,你还记得吗?十年前的夏天,他们全家都被入室歹徒给杀了。

    提起张天明,高歌立刻想到那几人拍下的照片。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强忍着愤怒一脸好奇地打字:不太记得。怎么了?

    ——我曾看过那起灭门案的报道,张天明一家原本就住在城郊的冬宝寺外,当年害怕冬宝寺闹鬼的传言搬去城中村租住,那边治安管理很乱,这才碰上歹徒入室抢劫的。而你打听的这个陈默,也是因为冬宝寺回到冬城,才有了后来这起意外的交通事故。你说,这个冬宝寺,是不是很邪门啊?

    高歌愣住,难道陈默牵扯进的那个阴谋还和冬宝寺有关?

    为了找到更多关联,他拜托这位同学帮他打听关于十年前那起灭门案的更多信息,希望从中找到某些共通点。

    ——你看起来很上心啊。

    面对同学意味深长的目光,高歌真诚地点头,打字告诉他:陈默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当时同学拍拍他的肩,脸上一副安慰未亡人的表情。

    最近事态变得太快,他都要忘记这件事,没想到这位靠谱的初中同学居然深夜来信,帮他收罗整理出了所有关于十年前那起灭门案的相关报道。

    原来,张天明一家本是城郊农户,他爷爷那辈所拥有的农田和农宅就在冬宝寺附近。

    十年前,寺内僧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传闻让冬宝寺周围的许多居民惊恐搬离,张家就是在那年冬天带头搬走的。在当年一篇名为《吃人古寺之谜》的新闻报道中,目击者张某告诉记者,曾在夜里见过古寺鬼影重重,不但绿光闪烁,里面还传出女鬼的哭声,报道最后记者写道,目击者张某已经带头搬离此处。

    高歌猜测,这个目击者张某,很有可能就是张天明的家人。

    再看十年前城中村发生的那起灭门案。案发当晚,因天气炎热用电负荷过载导致整栋楼断电,张父为了家中凉快些,深夜并没有关门,导致歹徒入室抢劫。犯人冯某在第二天主动投案自首,说是打牌输了钱,欠下一屁股债,摸黑溜进城中村,想找户人家偷点值钱的东西,结果被张某发现并追打,冯某仓皇之下逃进张某家的厨房,脑子一热拿起案板上的那把菜刀把扑来的张某砍了,走之前听见卧室里还有动静,害怕败露,又把屋里半睡半醒的所有人都给杀了。

    灭门案的来龙去脉很简单,但即便十年后高歌重读这篇报道,还是觉得凶残得令人触目惊心。

    冯某在案发三个月后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直到两年前,一篇名为《阴影里的他们》的专题报道走进公众视野,记者通过暗访近年来数起大案犯人家属的现状,探讨法理之外的人情。该篇报道中提及到张家灭门案犯人冯某家里人的现状,当年案发后,他们在冬城抬不起头,遂举家搬迁,暗访时已经在冬城周边某市的郊区安家,靠种地为生,一家人总算慢慢找回了踏实平静的生活。

    一点小事引发一场杀戮,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加上犯人亲属略显平静的反应,高歌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说不上来的怪异。

    于是他记下那篇报道中冯某家人搬迁后的所在地,在星期六一早,向做家教的那户人家请了个假,打算亲自过去调查一番。

    他有强烈的预感,此行一定会查出什么。即便他现在不能插手陈默的计划,但也可以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排查清楚那些隐约藏在暗处的危险。只要是与她相关的线索,他都不能放过。

    离开冬城,绕进大山,数小时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某乡,由于没有具体地址,高歌拿着那篇报道上的照片在村子里挨个打听。没想到这里的村民警惕性很强,有人直接不搭理,有人不耐烦地说没见过,偶尔有神志不清的老人接过照片,却含糊地说这家人早就搬走。

    打听了一圈,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当他一无所获正要掉头返程的时候,却在乡道上看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

    那辆车的车牌号十分眼熟。

    ***

    乡间路面崎岖,车胎擦到一旁田埂上的石块爆掉,司机正弓着腰气喘吁吁地试图更换轮胎,高歌走过去,在后座车窗上敲了一下。

    高歌妈妈抬起头,满脸讶异:“儿子,你怎么在这儿?”

    高歌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见他什么都不说,妈妈只好先说。她今天是来乡下赴宴的,有个泛泛之交的熟人过六十大寿,桓荣地产老板家的老婆,她来这边送个人情红包。因为去年高嘉一办生日宴的时候这家人来过。

    高歌仔细一想,桓荣地产不就是余声家公司么?所以今天是余声母亲的六十大寿?

    这时妈妈又开始唠叨,这周姐还真会享福,把生意丢给儿子,居然收了这么多农田和果园,轻轻松松雇人打点,等她退休了,也要弄块地种水果,再弄个池塘给你爸钓鱼。

    高歌暗忖,这附近的农户都是余家雇佣的?冯某的家人也曾帮着余家种地?还真是,有点巧。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又抓住了什么细入无间的蛛丝马迹。

    对了。记得先前帮陈默整理冬宝寺的资料时他无意中看到过,冬宝寺外的那片民宅,也就是张家人的老屋所在地,在很早之前就被规划成了休闲度假的别墅区,而提出这一规划的,好像正是桓荣地产。所以,这个项目居然搁置了这么多年才启动?

    思路到这里又乱了,高歌不动声色,连忙向妈妈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示意可以送她去赴宴。

    大概在赶时间,妈妈连忙答应下来,而后又开始犹豫。高歌心领神会地带她走到车后,从越野车的后备箱里翻出一套备用的正装,向来最爱面子的妈妈见状,终于不再嫌弃灰头土脸的儿子,心满意足地坐进了他的车里。

    余家的农庄虽然在乡间,但打理得别致考究,只是从庭院到房屋内外随处可见驱鬼辟邪的玄学装饰,显得神神叨叨的。

    这会儿,妈妈已经撇下了高歌,和农庄女主人等一众阔太在屋里聊得热火朝天。刚才明明说只是泛泛之交,结果一见面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热络寒暄拥抱起来。高歌觉得很无趣,也不习惯在人堆里左右逢源,索性拿了杯酒站在角落,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姓余的。

    可姓余的并没有出现,他却在院子里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人。

    男人身材威猛长相却俊秀,和上次一样也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那样子既像秀场里的超模又像冷血残暴的杀手。

    高歌很快想起来,上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除夕夜的河滩上,他一声不吭地帮陈默放焰火。

    这个人,好像是陈默的保镖?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为了证实心头的猜测,高歌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昨夜传递消息的那个手机号码。

    捏着酒杯混在来宾里不断注视着对方,他终于如愿看到,对方低头拿起了连声作响的手机。

    他赶紧挂断通话,同时听到了胸中心脏沉重跳动的声音。

    今天陈默要来的地方,不会就是余声的父母家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高歌扭头看去,来赴宴的人群竟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西装革履的余声意气风发地出现在院子里,他推着一只手推车缓缓走来,推车上有一只巨大的,寿桃造型的蛋糕。

    余声满脸笑容,不停朝周围正拿出手机拍下这温馨一幕的宾客颔首致意,高歌藏在人群外,目光再次捕捉到陈默的保镖,他竟也挤在人群里举着手机,忙不迭地跟随着余声的脚步进行录制。

    你是来执行你老板的计划的,怎么在这凑热闹拍视频?

    高歌努力冷静,暗暗在脑中摆所有的事实:陈默潜伏在幕后凶手身边,她给保镖传出外出的消息,大概是要里应外合进行下一步计划。所以,他继续推测,要害陈默的幕后真凶或许会出现在这场寿宴上。

    那会是谁呢?当然,一定是和陈默一同出现的那位了。

    庭院外的车道上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一辆崭新的卡宴正在院外停下。余声那个戴眼镜的助理匆匆下车开门,车门后,一个打扮得低调优雅的漂亮女人正从后座走出。

    果然是她。

    所有的情报,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点点滴滴,此时都混在高歌的脑中交织着,在那团杂乱无比的漆黑混沌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明亮刺眼的线头。

    此时,蛋糕车已经推进了别墅的大厅,在此起彼伏的祝寿声中寿星出现了,人们开始齐唱生日歌,被人群簇拥着的余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她安静垂眼的神态让高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学生书然。

    一时间,如坠入深潭,高歌差点忘了呼吸。

    那个头号危险的人物,是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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