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檐上的积水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落在用红瓷砖铺着的窗台上，水花从半敞着的窗口溅进来，将浅棕色的窗帘打湿了一大半。
冉思楹倚靠在桌前的软椅上，将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右边脸颊依旧涨红，用舌尖轻顶一下顿觉刺痛难耐。
停顿了几秒，她从俞眠的购物袋里翻找出来那盒冰块，再用圆珠笔的笔尖顺着塑料盒的边缘划开，一股脑全倒进了一早备好的干毛巾里，准备包起来的时候却被刚洗漱完的俞眠叫住了。
“别动，我帮你敷。”
俞眠的一双手刚碰过温热的水，陡然接触到冰块不由得轻嘶了一声，却还是强忍着抓着毛巾的边缘敷在了冉思楹的脸颊上，动作利落又干净。
“哪儿就那么娇贵了！”
冉思楹眨眨眼，眉眼微扬的时候十分恣意洒脱，唇间衔着一抹浅笑，视线在触及到对面两张空床的时候停留了许久，“江馨她们两个人呢？这都门禁了还不回来。”
顺着她的视线瞟了一眼，俞眠轻飘飘道：“之前说是要搬回家住。”
“真好。”
冉思楹先前用来划包装纸的笔没来得及放，一直捏在手里把玩着，有些艳羡地扯出一个苦笑。
话音刚落，头顶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跟着熄灭，只有灯丝还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亮。
俞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一时没收住手劲弄疼了冉思楹，伴随着一声吃痛按压开了摆在角落里的小台灯。
被强烈白光刺激到的冉思楹半眯着眼睛，眉头因痛蹙得很深，待适应后才悄悄地看了俞眠一眼，看这人情绪不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差把心事写在脸上了，忙坦白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了后妈也就有了后爹？”
心思被挑明，俞眠很明显慌乱了一下，继而又转为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冉思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为了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上半身前倾用手拨弄了一下购物袋，语气雀跃道：“这瓶牧心田的牛奶是给我的吗？”
俞眠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眼珠一转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訾烨买给你的。本来我拿了七八瓶，他说这种牛奶离不开冷藏，你一次性喝不了那么多，就又放了回去。”
“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
稍顿一瞬，冉思楹眼睫轻颤了几下，懒洋洋地拿起牛奶施力打开了塑料瓶盖，吸管插入后却将第一口递到了俞眠的嘴边。
俞眠略垂眸看了一眼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加重了给她冰敷的手劲，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忽地出声：“你有没有觉得訾烨可能......有些喜欢你？”
为了拿捏话里的轻重，她在心里措辞了许久，导致说出的时候都有些犹犹豫豫的。
“怎么可能！”
与她不同，冉思楹下意识地匆忙否定了，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认真道：“訾烨平时看着还挺亲和的，但一戴上眼镜，就觉得冷冰冰的，特像我高一时候的数学老师。”
脸颊上的痛感渐失，冉思楹突然来了跟俞眠闲聊的兴致，抓着她的手把她按在了自己正对面的软椅上，语调慢悠悠地跟着拖长，“你有没有感觉訾烨看着有种清心寡欲的样子？我记得之前有次上课，隔壁班几个女生来找他要号码，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肯定是还没开窍，白瞎了他那副好长相！”
冰块渐渐融化，洇湿了毛巾，慢慢凝聚成的水珠顺着缝隙掉落在地板上，俞眠用脚将桌底的垃圾桶拨到面前，摊开毛巾将内里的冰块丢了进去，微不可察地点头附和了一下，接着温声道：“我就是觉得他还挺关心你的。”
“朋友之间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你看你还帮我冰敷，还有訾熠，买冰块给我。”
冉思楹微笑，伸出手捏了一把俞眠肉乎乎的脸蛋。
俞眠很快按住了她作乱的手，看着冉思楹借着手机电筒投出的光走到阳台，动作十分利落地关掉了窗户。
空调的暖风呼呼吹着，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温热起来。
她有些恍惚，远远地凝视着冉思楹洗漱，长吁了一口气后连连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在楼下遇到訾熠确实有些惊讶，但这人一张嘴就把訾烨卖了个底掉，如若不是訾烨威逼利诱，訾熠怎么可能专门跑这一遭。
似是有些不忍心，俞眠理了下自己的发丝，略微后仰靠在软绵绵的垫子上，翘着脚揪着分叉的发尾玩，状似漫不经心地直言道：“你说会不会是訾烨让他来的？”
隔得有点远，冉思楹脸上糊满了洗面奶，有些看不清俞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着急忙慌地清掉了泡沫，趿拉着拖鞋走到了俞眠的面前，俯下身才发觉这人的表情看着竟不是在开玩笑，耐着性子边护肤边想法子打消掉俞眠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今天怎么总把他跟我扯一块儿？我上次拿他在黎池面前当挡箭牌，你不会当真了吧？想撮合我跟他？”
俞眠嘴唇嗫嚅，倏地被冉思楹堵了回去，不慌不忙笑着说道：“訾熠不是都说了嘛，他就是下楼买东西顺便的，不然怎么可能寒风刺骨地专门给訾烨跑腿，那他得有多大的把柄拿捏在訾烨的手里？”
见她如此，俞眠不可思议地怔了下，之前她心里是百分百肯定这一切都是訾烨的安排，可被冉思楹这么一敲打，她竟也有些摸不透这俩兄弟了。
良久，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爬上了床，室内再次恢复到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冉思楹躺在被床帘遮着的小空间里始终无法入睡。
大概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心里无比烦躁，随意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完全靠着本能钻进了被窝里，仅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没多久，距离自己仅有一尺之隔的床上便传来安稳舒缓的呼吸声，冉思楹猛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小声咕哝：“睡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长长的走廊上，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
俞眠紧跟在冉思楹的身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前面这人蹭了满背的白色石灰，伸手缓慢拍打的时候，嘴上还在念念有词，“你衣服上这是从哪儿蹭了这么多的白灰？”
随着她的动作，冉思楹努力地往后探头，很快便被扬起的白灰迷了眼，呛咳的同时断断续续道：“应该......应该是刚才在洗手间门口的墙上蹭到的。”
两个人没敢多耽搁，却还是踩着点进了教室，冉思楹右手不死心般地在背后摩挲着，生怕身上的脏污没处理干净，再扭头回来的时候就迎上了訾烨的目光。
这人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阶梯排椅的第一排，那让她倍感压迫的无框眼镜再次架到了鼻梁上，视线仅仅只是触及了一秒就匆忙挪开了，反倒带着浓浓的不满与疏离。
饱睡一觉的冉思楹情绪高涨，在看到訾烨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伸出手挥了挥，热情满满的打招呼却换来对方不理不睬的态度。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俞眠却也只是不解地耸了耸肩。
听着噔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愈来愈近，俞眠拉着她的胳膊往早前占好的位置跑去，谁知刚坐下，冉思楹便被眼前的一打养乐多和三明治吸引了注意力。
“这谁的啊？”
她刻意压着声音，但还是落到了前排人的耳朵里，半掩着唇趴到她的面前，用着想要探寻八卦的语气轻声道：“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送来的，昨天体育课找过你，好像叫唐什么来着，具体我忘了。”
“唐司！”前排的另外一个女生立即补充了一句。
冉思楹拿起来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往桌兜里塞的时候手背却触碰到一丝丝的冰凉，摸索着掏出来的时候，眼底再次浮起淡淡的茫然，“这是......”
“不知道。”
“这个不清楚。”
......
前排的几个人连连摆手，冉思楹很快又从下面掏出了一小袋菠萝包，急道：“不会是上堂课的同学忘拿了吧？”
俞眠则是面露兴奋，疯狂地冲着她使眼色，伸出手碰了下被她搁在桌上的牛奶，冰凉的温度加上浮满瓶身的水汽，轻笑一声，“肯定是哪个暗恋你的男生放的，这牛奶还冰着呢。”
冉思楹只是垂着眼，把那打养乐多和三明治推到了她的面前，自己却动作熟练地拆开了那份“来路不明”的早餐吃了起来。
只是一瞬，俞眠就猜到了送早餐的人究竟是谁，抬头悄悄觑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訾烨，恰好看到这人刚刚转回去的上半身。
一堂英语影视欣赏，冉思楹上得是昏昏欲睡，有了如此安眠的背景音在，再次睁眼的时候还是被俞眠叫醒的。
她从软麻无力的胳膊上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偌大的教室里竟只剩下了她和俞眠两个人，一双手揽过桌上的课本，“訾烨人呢？”
“走了啊，你找他有事啊？”
俞眠将整理好的课本摞在了她的怀里，把两个人丢了一桌兜的垃圾堆在一起，接着用塑料袋装好扔到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内。
冉思楹一怔，腾出一只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昨晚从訾烨手里拿回的膏药，语气绵软。
“给他涂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