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微卷发女生从讲台前缓缓走到后排，眼睛看着自己的新涂的指甲开口：‘‘今天，你到垃圾，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许同学。’’也不待对面人回答就又转身离开了。

    许桦正低头写着作业，待女生离开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垃圾桶，又看了眼黑板右上角‘‘距离中考还剩56天’’，算了，还剩不到两个月，再撑一撑。

    女孩从桌肚里掏出两张面纸，起身走向垃圾桶，用面纸包裹住垃圾桶的扶手，说实话垃圾桶是有点大的，女孩只能用两只手拎着，慢步往后门拖，从楼梯口再慢慢往下移，终于到一楼了，往下走了几步，许桦放下垃圾桶，甩了甩手。

    许桦身后传来一道男声：‘‘要帮忙吗？同学。’’

    许桦转身便看到了身后的男生，讷讷的回道：‘‘可以吗？’’

    男生随即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恍惚间，男生向前走了几步，本来逆着光的脸出现在许桦面前，第一感觉很白，左眼卧蚕下有颗小痣，很好看。

    男生伸手抓住了左扶手，许桦也抓起了右扶手，往学校垃圾池方向去。

    许桦偏头又看了男生一眼，眼睫长而不浓，鼻梁高挺，唇形较薄，还未落山的太阳仿佛将自己在这一天仅剩的余晖都打在了少年的身上，给他的侧脸渡了层金，白色的衬衫也随之变成了金色。

    随即心跳一滞。

    微风拂拂，少年碎发浮动，白衣恍恍。

    许桦很快别开了眼，往前看 。

    沈嘉序有点疑惑便开口问：‘‘你们班垃圾桶都女生一个人倒吗？’’

    许桦愣了一下，垂眼苦笑：‘‘嗯，我力气大。’’

    池嘉序幽默的打趣道：‘‘原来是大力士小姐。’’

    被男生叫大力士小姐的许桦有一丝不知所措，没有回话。

    沈嘉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越界，或许女生并不喜欢这个称号，他们也并不熟悉，三思后，对女孩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许桦被这句道歉整的更迷糊了，往左又瞥了眼发出了一句疑问：‘‘嗯？’’

    ‘‘对我刚刚对你的别称道歉。’’

    ‘‘没有啊，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许桦默默在心里想，这些不比那些，臭婊子，乡巴佬，傻b，这些别称好听一万遍。

    许桦自顾自的把‘大力士小姐’这五个字重新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声音不大，但沈嘉序能听到，他在心里默默想，好像这位女生并不反感。

    倒完垃圾，从分叉路口分开。

    许桦又说了声谢谢，男生说没事，建议下次倒垃圾让她再找一个人一起，便往校门口慢步走去，应该是回家吃饭的走读生。

    找个人一起么？恐怕没有女生愿意，许桦这么想。

    回到教室，许桦抬眼望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篮球场，但是在二楼，看的还是不够远，不够真切，思绪回到上学期开学，班主任让她当408的舍长，好吧，舍长就舍长吧，许桦没当过，但她总不好拒绝老师，二中的宿舍是十个人，五张上下床。

    408寝室有7个人，里面有一个女孩叫周宜晶，她热情大方，长都也很漂亮，很快就和班里的大部分人打成一片，包括许桦。宿舍7个人，分配值日不好分化，许桦想自己是舍长就单独自己一个人值日，剩余两人一组，刚开学，经常要检查寝室卫生，许桦她们宿舍经常被扣分，班主任就要找舍长，后面直接下达，谁值日那天扣分，罚款。

    周宜晶的上床没人住，她东西很多，上床挂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护肤品等东西，下床鞋子直接堆满，宿舍为什么扣分，大部分出在她物品整理不归顺的问题上，许桦委婉都跟她提过，周晶眉眼弯弯笑着说好的好的，周晶还爱赖床，她值日那天经常出现问题，某一天408又被扣分了，不出意外，许桦又被班主任叫去约谈了。

    班主任从微信群里翻出一张图片问许桦，这是谁的床，许桦看了一眼就认出是周晶的床，她实话实说是周宜晶的，老班说乱死了，问她怎么管理的宿舍，许桦沉默，没应答。

    老班叹了口气，让许桦回班级，许桦的前桌是一位很八卦的女生，好奇的问许桦老班叫她去干嘛，许桦就说，自己宿舍又被扣分，是周宜晶的床，老班说很乱。

    其实就简简单单的一句‘‘宿舍又被扣分了，是周宜晶的床，老班说很乱。’’到现在许桦都不能理解怎么传到周宜晶耳里就成了，她去老班那告周宜晶小状，说她床脏乱差，让她滚出宿舍。

    铃声一响，晚自习结束，许桦去一楼楼梯口拎热水瓶回宿舍，这时她还不知道，宿舍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许桦一进408，周宜晶就跟对床用嘲讽语气：‘‘她一个舍长还给她当出优越感了？说我脏，她一个农村出来的说我脏，大牙都要给我笑掉。’’

    周宜晶瞥了一眼把热水瓶刚放稳的许桦接着道：‘‘人高尚着呢，整天一股清高样，看不起谁呢？你说是吧，’’话锋一转‘‘许桦，没错，我说的就是你。’’说完还笑了两声，刺耳极了。

    许桦也不怂解释她刚刚从她嘴里吐出来有歧义的话：‘‘我没说你脏，是班主任说你床乱，也没有优越感，你要是想当我可以让给你当。’’

    周宜晶似是没想到许桦竟敢反驳自己话，嘴上一直输出，许桦没再听，弯腰拿起脸盆，去卫生间洗漱。

    有一种人特别看不惯别人忽视她，许桦想周宜晶应该就是，许桦的沉默彻底点燃了周晶的怒火，直接把自己床上农夫山泉拧开瓶盖往许桦被子上浇，许桦出来就看到了自己湿漉漉的小被子。

    那一刻，她心里很委屈，离家那么远来读书，两周才放一天半假，每次放假要坐很久的车才能回家，到家天都黑了，突然很想妈妈。

    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不过她没流下，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向周宜晶：‘‘你是不是有病？’’

    周宜晶跟个大小姐似的开口：‘‘谁让你说我脏，活该。’’语气仿佛自己有理极了。

    从那以后，许桦就能感觉到自己逐渐被班级里的女生孤立了，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遭到全班女生的孤立，是许桦15年以来没经历过的事。

    她路过的时候，有些女生总是嘻嘻哈哈的笑，许桦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大概是嘲笑自己的话吧，跟她们说话，也没有女生理她。

    体育课成了她最讨厌的课，因为别人总是成群结队，只有她是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痴痴的坐一节课，有的时候想想还是很难过，会在自习课偷偷抹眼泪，回想家。

    某天周末放假，她坐在餐桌上吃饭，突发奇想问妈妈，能不能转班，许母把嘴里的菜嚼完，问女儿怎么了，那一刻她再也憋不住眼泪，哭了下来，委婉的跟许母说：‘‘妈妈，班级里的女生好像不太喜欢我。’’

    许母闻言问：‘‘她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许桦抹了抹眼泪小声说：‘‘我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大家怎么都不跟她玩。

    许母并没把这个当回事，寒假转瞬即逝，还有一学期，许桦突然说不想去学校，可是还有一个学期中考了，许母怎么可能让许桦说不去就不去，硬压着许桦去开学，把被子床单都铺好了，宿舍里的其他同学也来了，许母还问其他人她们相处怎么样，周宜晶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回：‘‘挺好的，阿姨，就是你家许桦不太合群，不跟我们玩。’’另外两个也在宿舍的女同学听到周晶的话连忙接话，是的阿姨，许桦不太喜欢跟我们玩。

    许母扯了一下许桦胳膊严肃的对她说：‘‘怎么回事？’’

    许桦没有回许母话，背着书包跑开了。

    ‘‘哎，这孩子。’’

    收拾完宿舍的许母在宿舍楼下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许桦问她：‘‘好好的，闹什么脾气？’’

    许桦还是没说话，许母拉着许桦去教室交学费，许母笑着随意问班主任：‘‘韩老师觉得我们家许桦怎么样？’’

    家长与老师的相互寒暄，班主任说：‘‘挺文静的，就是不太爱说话，不太合群。’’

    许桦把许母送到校门口，许桦终于开口：‘‘妈，这个书我读的不快乐。’’

    许母也把耐心给耗尽了：‘‘我是让你来读书的，不是让你来玩的。’’

    许桦忍不住诉说：‘‘我说了，她们孤立我，欺负我。’’

    当头一棒，‘‘又是这套说辞，你同学说你不合群，老师说你不爱说话，为什么她们不孤立别人，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好好想想。’’

    ‘‘你给我争气点，好好学习。’’

    许桦听到自己母亲说出这些话，大脑一片空白，直直愣在了原地，这些话比那些同学带给她的伤害还致命，顷刻，天崩地裂，被全班女生抱团排挤，被堵在厕所里灌水，被嘲笑是农村乡巴佬，永远被安排比别的女生重的活，被浇湿的被子，被传黄谣，成为别人嘴里的婊子……她都没这一刻受到的伤害要大。

    要多争气才算争气呢？

    ‘‘知道了。您快回家吧。’’说完就转身，她走着走着就又掉眼泪了，许桦，争气点，别流了，不值得，好好读书，逃离这一切。

    这学期开学又换新座位了，许桦的新同桌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戴着一副很厚的眼睛，与许桦相处还算融洽，某天男生对他说了一句话，许是被许母的话刺激到了，她在听到别人言语上的霸凌已经毫无感觉了。

    男生天真的问许桦：‘‘你被班里的女生孤立了吗？’’

    她顿了下，继续用圆珠笔记黑板上的要点：‘‘应该吧。’’

    又听到了类似的话：‘‘她们为什么只孤立你啊，我感觉你应该在某些方面也有问题。’’

    许桦这次没有回他的话。

    这天晚上，她将整张脸埋在被窝里，睡不着，她开始反思，是自己的问题吗？其实，我很差劲，别人讨厌我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