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菜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隋亦阳从葫芦里蹦出来，抱住她的大腿大叫“妈妈~妈妈~爸爸被蛇精抓走了，我们快去救爸爸！”，她还没怎么表态，就跟蛇精打上了，然后被蛇精扔了一堆鸡蛋，梦里的她心疼得大喊一声：“别糟蹋鸡蛋呀，这么多鸡蛋可以做很多蛋糕了！”

    呃……现在鸡蛋是重点么，救人要紧啊。

    一会儿，隋亦阳又从石头里蹦出来，当头就敲了三下她的脑袋，大叫：“妖精！快把我妈妈还回来，不然看我金箍棒！”说着又要敲下来，秦菜欲哭无泪，为自己申辩：“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妖精啊，我应该是你要救的妈妈呀！”

    亦阳小娃娃才不鸟她，在耳朵里掏了掏，不知道掏了个啥，放嘴边吹了一口，变出一只巨大无比的芭蕉扇，一下就把她扇飞了：“妖精！不要狡辩了，吃我一扇！”

    一会儿，隋亦阳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把大斧子，照着秦菜脑袋上就是砍，哦不是，是砍压在她身上的大石头，一斧劈开，也不怕把她一起剁了，然后就开始往外扒拉她，边扒边哭诉：“妈妈~我总算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呀？！”

    然后，秦菜就被雷醒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明星轧戏也没这么赶场的吧，转场太丝滑了。

    做梦是很耗精气神的，秦菜揉揉太阳穴，伸手把手机够过来，看了一下时间，再点开微信，有一个陌生好友的验证通知。

    点开看，头像是一个张开双臂、面向群山的男子背影，远处群山云雾缭绕，层峦叠翠，大自然的空灵，给他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冷感觉。

    秦菜一眼认出，是隋奕。他身上自带这样一股气质，有点孤傲，有点落寞，还蛮特别的。

    点了通过，也证实了她的猜测，确实是隋奕，只不过发来信息的，是隋亦阳小娃娃。

    他还真的是，无缝链接梦里和现实世界，才见过一面而已，怎么感觉闭眼睁眼都是他了。秦菜无奈叹气，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被一个小娃拿捏了的感觉。

    隋亦阳的第一条信息，蛮短的，是条3秒钟语音，秦菜点开，是他的声音：妈妈，你醒了么？

    应该是小孩把手机靠得很近的原因，她还听到了他呼呼的吐气音，脑补一下他趴在床上，把嘴怼手机上发语音的画面，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嗯，摸宁~”秦菜抓了靠枕把头垫高，简单回复了一句，还配了个摸狗头的表情包，然后双目看着天花板，逐渐让自己的思想放空。

    每次当她遇见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她都让自己放空，彻彻底底放空，然后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呀，就好像水母的触须，在水中慢慢舒展开，一条条的，逐渐清晰起来，这时她就能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这个‘放空大法’，每次都很好用，这次也不例外。

    待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大概也整理了个七七八八了，她翻身起来，半趴着给隋奕发信息：上午我要去店里忙一下，大概11点可以OK，你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吧，来我小店。

    然后并不等对方回复，利索的爬起来收拾自己，刷牙洗脸换衣服，15分钟收拾完毕，出门成功，主打一个效率。

    面包店离住所很近，脚程10分钟就到了，秦菜刚到，烘焙助理也到了，两人放下包就开始干活。

    早间其实没多少客人，零售也不是她们的主业务，所以早间是她们最好的生产作业时间。烘焙助理是个应届毕业生，并没有太多经验，但面试时，她对烘焙的一些见解和现场做的甜品，都挺戳秦菜的。简单、纯粹，实在。

    最重要的是，秦菜仿佛在她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青涩，但无畏无惧，落落大方，蛮好，就招了她。

    忙碌而充实的劳动时间，过得飞快，一早上一下子就过去了，喝口水的空档，秦菜看了一样手机。隋奕的微信回复了好几条，前面是一个‘好’，应该是回应她说见面的事，后面几条都是语音，她点开听，全是隋亦阳的。

    小家伙一口一个“妈妈”的呼叫她，想见她的迫切感，快冲出屏幕了。

    “妈妈，你也摸宁，但是你为什么要摸狗狗的头呀，我不是小狗狗。”

    “妈妈，那等下我也可以去找你吗？”

    “妈妈，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你了，我梦见你被‘不睡巫婆’抓走了，被炸成油条了，我好伤心。爸爸说没有‘不睡巫婆’。”

    “妈妈……我饿了，我去吃饭了，拜拜。”

    ……

    服气，秦菜对隋亦阳的絮絮叨叨服了，像个小唐僧一样，怪好玩的。

    一想到之前对他的报道，好像是个不爱说话的自闭症儿童，转而到现在的话痨小唐僧，不知道隋奕裂开了没？

    想到这个，秦菜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大部分家里有自闭症儿童的，其实非常虐，不管小家伙是真的奇迹出现自愈了，还是如他所说来自平行世界，这个BUG，对隋家来说，都是个非常大的幸事。自己不应该感到好笑，秦菜想到这个，把刚才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把面包胚都送进烤箱后，隋奕的保姆车也到了，从车上下来一身休闲着装的隋奕，一如既往的戴了口罩，以及同款亲子装的小亦阳，他则戴了个贝雷帽。

    大手牵着小手，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引起极度舒适。

    秦菜的店，其实更像是一个工作室，前面是小小的收银连着玻璃柜展示区，里面用来放新鲜出炉的甜品蛋糕。台面上装饰了一些小玩意儿，都是范小凡到处搜刮来的，有四处旅行时特地带回来的纪念品，也有网上淘的，总之放着还蛮好看的，就随她去了。

    后面是后厨，地方不大，但胜在五脏俱全、整齐有序。

    边上还有一个空间，用布帘子隔开，做成一个可落座的小茶室，因为她们更多业务是接线上批量的订制订单，所以平日里会在这边落座停留的客人并不多，大部分时候，这里都是秦菜在用。

    在许多无人问津的日子里、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她就坐在这里，自己搜索各类配方，了解烘焙相关方面的信息，等等。偶尔也看看书，一些慢条斯理的书，看累了就把书盖脸上，挡一些阳光，美美的神游，无人打扰。

    今天刚好，用来招待隋奕父子俩了。

    隋亦阳正处于对什么都非常好奇的年纪，他从下车后就东瞧瞧、西看看，一会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往里面看，把自己鼻子顶成猪鼻子，一会扒拉花瓶里的小鱼，比猫还调皮，逗得小鱼们慌慌张张的四处窜。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台面上那几个小玩意上，就挪不动了，秦菜怕他够不着，等下摔了，挑了几个摔不坏的，拿下来给他，让他在边上小茶几上玩。

    小家伙专注力确实强，不愧是画画的，几个小东西，就让他安安静静玩了好一会，完全没有干扰到秦菜和隋奕的沟通。

    秦菜给隋奕手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坐下来后，开门见山的说道：“隋先生，谢谢你抽空过来，我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简单捋一下，您听一下，可以的话咱们再细聊。”

    “嗯，叫我隋奕就可以。”隋奕淡淡的回道，也没客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呃……啊哈，好的。”

    受他那气定神闲的气场影响，秦菜的思路被打乱了一下，“我是这样想的，贵公子虽然一口认定我是他的妈妈，但我们都知道，我肯定不是啦。而且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还不会有小孩，未来会不会有，说不准，但现阶段，是肯定不会有。所以，我可能要让贵公子失望了，不能就这样草率的跟你们……跟他回家，会感觉，对大家都蛮不负责任的。”

    “嗯，叫他亦阳就可以。”隋奕还是淡淡的口吻，不急不缓。

    “……”秦菜又吃一瘪。

    以前缺少跟有钱人打交道，战斗经验不足，自己巴拉一堆，在对方一字半句面前，怎么就被秒得这么惨。她决定重新调整一下话术，尽量话少、声音压低、语速放慢。

    那，再说点啥好呢？一时短路。

    “嗯……那你怎么想的？”秦菜放弃话术了，改先发制人，先摸清对方的意图吧，不然自己巴拉巴拉讲一堆，等下还没讲到点上，讲啥都不好。

    气氛略略有些微妙，秦菜战术性喝了一口咖啡。

    商业菁英不愧是商业菁英，主动权一给到隋奕这边，他一出口，又把秦菜秒成了渣渣。

    “两件事，你确认一下，一是版权费，这个你可以放心，是合法收入。二是小孩认你，我想聘用你做他的专属营养师，一日三餐，均由你安排。薪酬，你可以开。”

    ……字字不提钱，却字字都透着一掷千金的豪气。

    秦菜又抿了一口咖啡，尴尬死了，还好她没再出牌，别人只是想聘个高级保姆，她却以为人家想认领后妈。尴尬，空气中都滋滋冒着尴尬的气息，还不好让对方看出来，再多喝几口咖啡，掩饰一下。

    从容自若的直视着秦菜，隋奕把两份合同都放到了桌面上，“你确认一下，可以的话，今天就可以签，只要小孩喜欢，我都可以。”

    不是，这效率也太高了吧，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你们有钱人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小孩说要就要呀，要星星要月亮的，是不是也给摘啊，大人会不会太宠了！

    秦菜内心在流泪，感觉有被伤害到，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但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而且现在，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去罗马当保姆，这落差感，太大了，令人落泪。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这个……等一下，我想一下哈，不需要马上回复吧？”秦菜默默仰头，心里仿佛被一万辆法拉利奔腾而过。哦不对，法拉利都是限量版的，没这么多，心里仿佛被一万辆共享单车糟蹋过一样，乱糟糟的。

    “嗯，不用，你慢慢想。”隋奕话虽这么说，但他悠哉悠哉的喝着咖啡，偶尔欣赏一下窗外的风景，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好么！这不是明摆着，希望能当场得到回复么？

    秦菜把头扭到一边，用口型暗戳戳的骂了他一句‘诡计多端’，把脸回过来时，再带上礼貌的职业微笑。

    没想到这一幕被隋亦阳看了个正着，靠过来，非常娴熟的把双手放在她的腿上，上半身自然倾斜着，问她：“妈妈，你不喜欢我吗？”

    秦菜支吾：“没有啊！”

    隋亦阳开始模仿她刚才的表情，眉头皱起来，小嘴扭来扭去，表情阴阳怪气的，“那你刚才为什么，这样，这样。”

    “噗……”秦菜被现场抓包，尴尬得脚指头抓地，快抠出三室一厅了，隋奕则满眼宠爱的看着小亦阳，然后嘴角微不可觉的扯了扯。

    秦菜看到了，那分明是看到她出糗，忍不住的嘲笑。

    气死了，好没面子，秦菜一秒钟十个假动作，提提嗓子，假装咳嗽。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你也喜欢我，不然你跟我结婚吧。“隋亦阳的大胆发言，把秦菜呛到了。

    “呃咳咳……你个小不点，不能跟我结婚呢。”秦菜被他呛到，又觉得好笑，怎么每个小孩都想跟妈妈结婚啊。

    “那不然，不然你跟爸爸结婚吧。”小孩的脑子，转得好快！

    “……”换隋奕被噎到了，看向儿子的眼里，仿佛写着六个大字：你可孝死我了。

    这一次，换秦菜笑得好大声，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笑，面上忍得好辛苦，嘴角几度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