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隋亦阳回到了那个有妈妈的小家，他扑进妈妈的怀里，搂着她脖子兴奋的说：“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住一个大房子里，可漂亮了，书柜衣柜都可好看可大了，可是不是很喜欢，我害怕衣柜里有睡魔怪，等我睡着了会出来抓我。”

    “啊哈，是吧，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进梦里去啊，我也想住大房子，还有漂亮的书柜和衣柜，我还可以帮你抓睡魔怪。”妈妈双手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到沙发上。

    然后母子俩就靠一起刷新闻，刚好电视里在播放一则被拐儿童二十年后被寻回的新闻。

    电视里亲人相见、抱头痛哭，隋亦阳却被吓得半死，不厌其烦的问妈妈：“坏人为什么要偷小孩啊？”“要是我被坏人偷走了怎么办？”“要是我再也找不到妈妈了怎么办？”“要是……要是坏人把我卖到山沟沟里，我不记得回家的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被问得炸毛了，就故意逗他：“凉拌炒鸡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再生一个好了！再生一个的话，话不能这么多的。”

    小家伙本来就被吓得半死，还要被亲妈吓，马上就要哭：“不行，妈妈不能再生一个。”

    妈妈被气笑：“好啦好啦，不生不生，就找你，找不到就一直找，可以了么？”

    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还非要妈妈跟他拉钩保证：“那你保证，骗人是猫咪，汪汪！盖章！”

    妈妈被迫拉钩盖章，然后又被他一个脑袋拱着，顶不住痒的大笑。

    场景一下就转换到晚上，妈妈还在笑着，却是在哄着他睡，边给他背上轻拍，边笑着编专属于他的‘睡前故事’：‘不睡巫婆’竖起耳朵一听，哎呀呀，哪里有小孩不睡觉还在叽叽喳喳的，她一下子把小孩抓去了她的‘不睡城堡’，命令他们马上睡觉！不然就把他们丢进‘不睡油锅’里，炸成油条！

    这个故事纯属妈妈瞎编的，第一次听时，小亦阳也吓得要死，因为他每天晚上都实在太难哄睡，按他这个程度，估计要炸十次油条了。但听几次后，逐渐有了抗体，根本没在怕的，任妈妈把自己哄得昏昏欲睡，他像根精神抖擞的老油条。

    意识迷迷糊糊间，妈妈听到小家伙自己在那边嘀嘀咕咕：“那些坏蛋真的太坏了，要是宝宝丢了，妈妈多伤心呀！要是妈妈丢了，我一定会去找妈妈的，找不到，就一直找一直找，妈妈肯定能找到的。但是妈妈你也要快点来跟我汇合，不能让我找太久了，不然我会哭的……”

    话唠，实在是话痨中的战斗机。

    还搁上上一个话题里呢。

    妈妈本来已经把自己哄得都睁不开眼皮了，被他这么絮絮叨叨念的，更困了，彻彻底底睡着之前，小亦阳听到她咬字不那么清晰的说了一句：“记得……记得要找妈妈的话……挑，挑张……好看点的照片……好看的……挑好看的……”

    “嗯嗯，好，要是妈妈丢了，我一定挑妈妈最好看的照片去找你。”小亦阳紧挨着妈妈，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安心的入睡了。

    这一觉，隋亦阳睡得很踏实。

    他不知道，这一晚上，隋奕的胳膊被他枕着，都麻了。

    好几次，他想抽出来的，但一动，小家伙就钻过来紧紧贴住，生怕他溜走一样，脚丫还要勾住，吓得他不敢动，就那么被他黏着。

    最后，还是在他一脚踢飞被子时，被连累受害，踢醒了。

    幸亏没有踢到关键部位，隋奕吓了个清醒，总算把胳膊抽出来了。没想到陪着睡了一晚而已，真是哪哪都疼。以前其实也陪过小孩睡的，但他安静如鸡……

    隋亦阳揉着眼睛醒来，就看到隋奕坐边上靠着床后垫，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他也跟着坐起来，然后说道：“我梦见妈妈了，她说要找她的话，要记得挑一张她好看的照片。”

    隋奕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妈妈。妈妈是亲生的，爸爸倒像是陪-睡工具人，莫得感情。

    这醋吃的，上哪说理去。

    小亦阳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秒，然后锁定了所谓‘妈妈最好看的照片’。也许、大概就是小姨帮她拍的那张生日照吧。所以，他决定好好的把那张照片画出来，而且要画好些，画具体些，这样爸爸才可以帮他找到妈妈。

    说干就干，他脸也没洗、牙也没刷，一咕噜爬下床，席地而坐，就开始画。但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好像就是会把画画得很毕加索风格，他只能凭着感觉，把照片里的妈妈、皇冠和茶几，表达出来。哦对了，还有只小猫。

    都齐了，还一并上了色。

    “画得很好。”隋奕从来不打断孩子的专注，看他停笔后，才开口表扬。

    “爸爸，这是妈妈最喜欢的照片了，我们把它贴在外面，妈妈看到了肯定就能找到我了。”这也是妈妈曾经跟他分享过的，很多孩子被拐卖后，爸爸妈妈会做的事。

    “好。”隋奕看着那副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先收拾一下，等吃完饭再去一趟医院，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准备找，好吗？昨天我们约好的。”

    “嗯嗯，好。” 答应了，什么都好商量了。

    一切都很好，小家伙胃口很好，医院新出的检查报告也很好。万幸，并没有相关数据显示有精神分裂的可能，当然也不完全排除。但就目前的情况，隋奕还是欣慰的，一切看起来，至少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走，虽然也是有些离谱。

    回家的路上，小亦阳还告诉了隋奕，妈妈的手机号码和面包店的名称。

    只是，电话一直没有打通，那个叫“你看起来很美味”的面包店，也并没有在本市查到。

    隋奕还让自己的私人助理，用了点技巧，把小亦阳画的那副《妈妈》，带上话题热度发布出去。

    久在商业圈里，流量和热度的运营，隋奕要是都不懂的话，那也白混了这么多年。

    果然，大数据很快就把这条信息，推到了各个吃瓜群众的头条新闻里。作为隋奕助理，执行力自然也是行业里可圈可点，他很快就把收集到的，最可能是老板想要的信息，都整合汇报过来。

    但，大部分，都不是。

    隋奕还是蛮佩服一些人的脑洞和COS能力，那画，虽然上了色，依然是蛮抽象的，竟有人能仿了个七八分接近，如果不是小亦阳亲自‘鉴定’，旁人很难分辨，到底是谁仿了谁。

    虽然是已经筛选过的，但信息依然还是太多了，小孩看了半天，开始有些丧气了。事情的转机，是第二天晚上，有个小姑娘的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姑娘好像是个面包店员，在一个油腻中年男的模仿视频下评论：太恶心了，这明明是我们老板的照片，被你仿的跟鬼一样，给版权费了么？你怎么敢的，劝删！

    然后小姑娘还附了张像素不高的图，正是秦菜那张18岁照片。

    他们一起否掉太多照片了，所以看到秦菜照片时，隋奕没有报太大希望，没想到小亦阳看了后，一下子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开心的又蹦又跳，“是她，是她，是妈妈！太棒啦，我找到妈妈喽！找到妈妈喽！”

    于是，经过两天两夜的曲折起伏，隋奕终于锁定到了目标。

    到底是不是如小孩所说，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一见了。

    于是，就有了街边路灯下相见的一幕。

    当他们寻到店里时，只有范小凡和店员小妹在。与她们确认了秦菜的照片主人身份后，范小凡就带着他们来见秦菜了。

    但是，这一切对秦菜而言，发展得太过神速和突然了，等四个人落座在这家音乐餐厅时，秦菜的脑袋还是嗡嗡的，感觉二十多年来吃的芝麻糊，都没此刻脑子里的糊。

    目光看向范小凡的时候，她理不直、气还壮：“你最了解我了，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我会随随便便听信别人的话，就带来见你吗？不会！……可是他带了合同耶，他真的给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还有后面这样的情况。”

    说着心虚的转移了目光，假装欣赏外面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啥也不是。

    秦菜额头一滴大汗。

    范小凡说的合同，是隋奕带过来的，关于那张照片的版权费。36万，白纸黑字已盖好章，就差她一个签字同意，这笔钱就会合法合规的汇入她的账户，对方甚至都把她这部分所得应该要交多少税，都贴心的算好写在合同里了。

    壕，实在是太壕了！

    一张照片而已，而且只是小孩用来参照一下，对方其实大可不必展示出来，只要不用于商用，完全可以不用支付这笔费用的。但对方就要这样，只能解释为有钱人的壕无人性了。

    36万啊，当时她盘下面包店时，都没花36万。

    谁能不心动呢？只是，这钱来得过于离谱，跟不劳而获没多少差别，她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草率签字。

    她的小心谨慎，其实是隋奕的师出有名，总不好真的带着娃就上门认妈。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轰出去的吧。

    她又把目光看向那位远比八卦新闻里清瘦的隋家大公子。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秦菜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明白“圈子不同，不必强融”，所以在她的圈子里，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种走到哪都自带气场的有钱人。

    有钱就算了，他还这么年轻！年轻就罢了，他还这么帅而不腻！还低调！

    秦菜感觉自己再想下去，就要偏题了……呃，不能因为对方又帅又有钱，就迷失了自我！要稳住！

    被秦菜看过来，隋奕明白过来，开口说道：“我明白你的不可置信。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整理，到底是小孩生病了的胡话，还是……我也理了一些时间。”

    啊，他的嘴唇，看起来软软的，有点好亲的样子。

    秦菜被自己脑子里突然闪现的无耻念头，吓了一跳。

    他声音也好听，不高不低，气息平稳，应该也在考虑怎么措辞，才比较不冒犯又不显得自己神经病，所以中间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所以，才决定，带小孩亲自过来一趟，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秦菜是不是真的图画里那位妈妈，还是确认她的照片值不值36万呢？

    而且，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锁定了她就是他们想找的人，并且找过来的呢……秦菜小小的脑袋里，一堆大大的问号，就差全写到脸上了，但一时间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个问起。

    “嗯嗯，妈妈，是我呀，你跟我回家吧！”和秦菜的迷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隋亦阳的确信和肯定。从见到她就抱住大腿不放，到现在像只小狗狗，赖在她身边坚定不移，他就是完全确定，秦菜就是他要找的妈妈。

    隋亦阳其实被养得很好，虎头虎脑的，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歪着脑袋瓜，一脸人畜无害看着你时，真的好可爱，应该是很多人的梦中情娃了。

    而且瞅着瞅着，确实，还挺像自己家里留存的小时候照片……

    但再怎么可爱、再怎么滴，也不能就这样认做自己小孩吧！

    有没有造过Baby，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秦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过，秦菜也有一个蛮神奇的发现，她一直以来，对小孩非常不感冒，甚至有些讨厌，可能遇见的熊孩子太多了吧。偶尔遇上特别漂亮乖巧的，也只是默默喜欢一秒钟，但很少会主动去逗小孩，怕被粘上了，破坏了那份喜欢的滤镜。

    哪怕是好几次去幼儿园送货，被小朋友们围住，秦菜也只是保持微笑，平等的对每一个小朋友保持友好，点到为止。

    因为有一次，就是一时手痒，抱了一个看起来漂亮得像瓷娃娃的小孩，结果小孩不小心把冰淇淋，掉她身上了，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新裙子心痛一秒，小孩先哭起来了，明明小小一只，嗓门却巨大无比，声音洪亮，放声大哭，眼泪像动画片里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涌出来，怎么哄都哄不住，最后把秦菜哭歇菜了。

    至此，秦菜对再可爱的小孩，也免疫了。

    真真是一遭被娃虐，十年好不了。

    但被隋亦阳突然抱住时，她没有立刻弹开，后面他还非常赖皮小狗一样赖在她身边，她也没有感到不适，莫名有种亲切感。

    可能是眼缘吧，秦菜感觉蛮神奇的。

    “不好意思啊，隋先生，这个事……我有点乱。”秦菜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正面回应，又想着怎么婉拒才不至于直接把小孩打击了，把话说圆了，“这样吧，我整理一下，到时候回复你。”顿了顿，又摸摸身边的小脑袋，看着他补充道：“你看好吗？”

    嗯，感觉有被尊重到，小亦阳一瞬间失落又秒复活，“那你要快点想起我哦！拉钩！”

    “……好吧，拉钩，我尽量。”秦菜犹豫的片刻，小拇指已经被勾住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人是猫咪，汪汪！盖章！”

    “猫咪为什么是汪汪呀？那小狗呢？盖章的时候是喵喵么？”范小凡被他这个童趣发言逗笑。

    “嗯嗯，粥粥小姨，你太聪明了！”隋亦阳顺手就给范小凡点了个赞。

    范小凡和秦菜却同时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愣住了。

    范小凡网络名一直都是‘饭饭’，包括给很多公众号撰写文章，用的都是这个名。只有一次，帮秦菜去幼儿园给小朋友们送蛋糕时，一群小屁孩把她叫成“粥粥老师”。

    大概在孩童们的世界里，粥跟饭本来就是一家人，粥饭不分家。

    这个小插曲，被秦菜笑了好几天，后面还建议范小凡可以披这个新马甲，去写文，毕竟“粥粥”这个名字，确实也蛮可爱的。但这个名字，应该除了当时几个一面之缘的小娃娃们，没有再别人记得了。

    再在隋亦阳的嘴里听到，有种撕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