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灵卖出了影视版权之后就毅然决然的辞职，一心扑到了小说创作上，在职场工作的时长不超过三个月，偶尔兼职编剧工作，也很少参加应酬的场合，这种挑大梁和老板吃饭的经历更是少之又少。

    在等李总地这段时间她的心一直悬着，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老板撤资，虽说《天启恩仇录》这个项目的投资陶欣淼自己出了大头，但也没法出全部的钱。

    一旁的明砚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主动找话：“导演说沐怡也来？”

    沐怡是饰演女主的女演员。

    “嗯，”时灵点头，又问：“你经纪人不来吗？”

    “不来，”明砚似乎有些强迫症，将桌子上的餐具一个一个摆的整整齐齐，“又不是小孩子，她没必要一直跟着。”

    时灵笑笑，“这样啊！”

    社交是一件非常耗费能量的事情，比起参与者，时灵更喜欢旁观者的角色，游离于人群之外，看着他们觥筹交错，挖掘每个人和善皮囊下包藏着的小心思对时灵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包厢的门被敲了敲，沐怡探了探头，看清里面的人后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进来在时灵身侧坐下，“吓死我了，还好李总没来。”

    然后非常热络的靠近时灵：“尘素大大，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跟你讲，我超级喜欢你的书，从你的第二本小说就开始追，尤其喜欢《天启》，你不知道当我经纪人跟我说我能演《天启》的时候简直要高兴疯了。”

    时灵面上的表情始终浅浅的，但她的眼神亮了几分，“谢谢你，我也超喜欢你演戏，你的剧我都有追。”

    沐怡勉强算得上是二线小花，但时灵觉得，她的演技在新生代里绝对是拔尖的。

    “真的吗？”沐怡揽上她的胳膊，“我都没有机会去参加大大你的签售会，你给我写个to签好不好？”

    时灵哪有不答应的，一口应下：“好。”

    包厢里只有三个人，显得格外空，她好奇地问沐怡：“你经纪人也不来吗？”

    “嗯，”沐怡皱了皱眉，“她手底下别的艺人有点事，她赶回去处理一下。”

    时灵心更凉了。

    之前看营销号说，明砚是个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沐怡是个三杯倒，要是经纪人来的话还能帮时灵分担一下火力，现在看来，她只能自己上了。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包厢门再次响起时他们同时起身，果然侍应生引着李总，和另外一个男性一同走了进来。

    时灵率先迎过去同李总握手，“李总您来啦？”

    “你是编剧老师尘……”

    李总是个四十好几的人，对于她的笔名显然不是很熟悉，时灵连忙递话：“您叫我时灵就行。”

    说着便引着他到主位上坐下，时灵亲自给李总倒了杯酒，“片场临时有点事，淼淼亲自去处理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先代她请罪干一杯，等下回有空了，让她再好好请您一顿。”

    李总笑呵呵道：“小陶就是这样，凡事都得自己去跑，说了她好多次，小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就行，她就是不听。”

    时灵扯着嘴角笑，“淼淼也是想精益求精嘛！”

    好在李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介绍他的同伴：“这位是风悦旗下的艺人，齐天锦，他对《天启》这个项目也非常感兴趣，所以带他来看看。”

    时灵忙为他也到了杯酒，“齐先生，您好。”

    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位李总是塞人来了啊！

    李总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小时啊，你们剧组的演员都招募齐了吗？”

    时灵面露难色，顿了顿，才道：“李总，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写剧本的，其他事都不是我能管的，尤其是演员，这可是重中之重，缺不缺人，还得问了淼淼才知道。”

    李总神情登时就没刚进门那么热络了，手里的杯子也放下了，“天锦的条件，可比随随便便一些小演员的条件好太多了，要是人真够了，和小陶商量商量，换一下不就行了？小陶也不是不能说话的人，“他盯着时灵，“小时，做人不能太一根筋啊。”

    时灵勉强维持脸上的笑，腹诽，小陶能说话，那我就不能说话了呗！

    “李总，您说的对，”时灵依然打太极，“回头我问问淼淼，剧组人员的配置我真的没沾过手，完全不熟悉，”她叹口气，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早知道我就问问淼淼了。”

    明砚这时也插话，“李总，您就别为难时老师了，时老师要真能做主，怎么可能不给您面子？”

    “对对对，”时灵符合，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赔罪：“李总，真的不好意思。”

    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齐天锦这时也说话了，“李叔就别为难素尘老师了，我也不过是喜欢素尘老师的作品，希望能够有幸参演而已，实在没有机会，也没事的。”

    时灵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齐先生厚爱，是我荣幸。”

    “那倒是巧了，”明砚拿过玻璃杯，倒了杯热水放在时灵面前，“大家都是喜欢素尘老师的作品才争取的，先来后到，齐老师来晚了一步。”

    刚才重新落座时明砚坐到了时灵的身侧。

    “怪我我运气不好，”齐天锦看起来非常遗憾，“明老师也喜欢素尘老师的作品？”

    时灵喝了口热水压了压酒意，面上却越来越烫了，笔名被当着自己面喊来喊去，羞耻感真的拉满了。

    “嗯。”

    服务员进来上菜，桌上的话题暂歇，李总在时灵这里吃了些软钉子后面上表情就一直不好，时灵强撑着劝了劝，见李总拿筷子后松了口气。

    “明老师喜欢哪本书啊？”齐天锦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时灵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明砚不动声色的拿公筷给时灵夹了些菜，同时回答：“我比较喜欢《恨天》那本书。”

    “那我喜欢的比你早，”齐天锦颇为自得，“我喜欢的时候，时老师还不叫‘素尘’这个笔名呢。”

    时灵手里的筷子一顿，呼吸粗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笑道：“之前都是黑历史，齐先生就别提了吧。”

    时灵确实换过一次笔名。

    她生在黄土高原，小时候也从来没有过护肤的概念，导致面颊上有很严重的高原红，原本五官也不好看，后来又因为生病用过激素药而发胖，她从来没和“美”字搭过边，甚至被取绰号加“猴子屁股”，这个绰号从她的小学一直延续到高中，尤其是高中时，稍微和某个男生说几句话，其他人就会哄闹取笑然后造谣，所有男生都以和她沾上关系为耻，久而久之，时灵再也没有靠近过任何异性。

    她心脏不算坚强，但也绝不算脆弱，她努力屏蔽着这些声音，拽着自己不陷入到那些阴霾里，好多人给她的评价甚至是活泼开朗向上。

    后来开始写文，她干脆自嘲把笔名取成“丑小鸭”，稍微有了点名气后，喜爱她的读者给她起了昵称叫“鸭鸭”、“鸭总”，这些爱意慢慢掩盖着从前的阴霾。

    爱意是治愈心灵创伤最好的良药。

    只是她的人生注定无法一帆风顺，稍有好转，则必有更大的惊天骇浪在后面等着她，将她打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那时奶奶去世，她不得不停止更新回家奔丧，就在断网的几天里，某百万粉丝的作者连个调色盘都没有，凭借几句话的文案给她泼上抄袭的污水，她的粉丝出动，微博评论区和私信、以及新书评论区全部沦陷，她不更新被说心虚，她解释被说强词夺理，基友替她分辨说她处理丧事，那些人开始咒骂她的家人，甚至有人扒出她的私人信息、扒出她的照片到处传播，故意p丑照、p遗照，“丑八怪”“丑人多作怪”“唱的好恶心”是她私信里出现最多的词句。

    滔天的恶意向她袭来，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但仍然有那么一小簇读者，艰难的替她分辨着，时灵一断网，那些人便将恶意发散到她的读者身上，她不忍心躲在读者身后，于是仅仅是换了笔名，都没有再换个马甲，将手头的全部书都完结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不辨是非，吃瓜网友目睹这场闹剧以后细扒，发现她的文和那位作者的文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义愤填膺的为她发声要为她讨回公道，大家都安慰她，让她用法律途径保护自己。

    只是那时候的时灵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她天天失眠，不再出门，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能吓得她浑身颤栗起来，变得害怕阳光，拿那时候，发表完章节然后看读者的评论，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哪怕到了现在，回忆起这些，时灵也依然得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住体面，甚至还有心思寒暄，“齐先生都不怎么动筷子，是这菜不合你的心意吗？”

    “没有，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有点感慨罢了。”

    时灵深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真理，并没有问他。

    但齐天锦却不放过她。

    “以前看丑小鸭这个童话，总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直到社会进步到今天，才发现童话竟然变成了现实，丑小鸭在自己身上涂了一层粉，竟然真的以为变成了天鹅，妄图对真天鹅指指点点。”

    身旁的椅子“砰”的一声，明砚猛地站起来，时灵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明砚将要出口的火气咽了下去。

    时灵的手在抖，明砚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拍了拍。

    明砚将齐天锦的筷子撞了下去，他若无其事地弯腰，捡了半天才捡起来，无辜问道：“明老师怎么了？”

    明砚压着火，“没怎么难得见到活着的癞蛤蟆，有点激动。”

    齐天锦一窒，继而无所谓地笑，“是吗？”

    时灵也也笑了，她盯着齐天锦的眼睛，缓缓道：“天鹅的长脖子固然好看，但也是最容易拧断的，一个已经被人捏着脖子的天鹅，还是学着安分一点，被剥了皮拿来卖已经够丢人了，万一丢了小命，不就更不值得了吗？”

    齐天锦脸色终于铁青，“你……”

    你了半天，却无言以对。

    明砚的脸色倒是好看了，见李总也面色不渝，他主动敬酒：“李总，我敬您一杯，托点您的福让咱们《天启》收视长虹热度一骑绝尘，给您赚波大的。”

    李总爽快碰杯，“有你这话，那我就等着数钱了。”

    明砚一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浮上薄红，时灵惊讶的看了他好几眼，没想到顶流的酒量竟然这么差，难怪刚才都不动杯子。

    同时也转移了几分注意力，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李总，时灵已经精疲力尽，回到房间便跌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有人按门铃，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是明砚。

    他手里提着保温饭盒，递过来，道：“我经纪人买了醒酒汤，你也喝一些吧，不然会难受。”

    时灵接过，“谢谢你。”

    酒劲催眠，时灵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子，恍惚间觉得手机震个不停，勉强睁开眼睛接通，沙哑道：“喂？”

    是陶欣淼，她那边满是噪音，时灵勉强才能辨认出她的话语：“快看微博，你和明砚牵手被拍了，已经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