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六月端午时分,天气阴凉,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一扫前两周闷热黏腻的南方初夏气候。

    鹿尔酥刚洗完头发,淡雅的清香飘散在这个冷色调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是一幢位于祁城近郊的复式别墅,楼外是盛开着蓝雪花和紫蝉的精致花园,在一丝一缕的凉风吹拂下,花儿也缓缓摇动着。

    管家细致地修剪着延伸至屋檐下的点点枝干,余光瞥见鹿尔酥一袭白色睡裙从古木色大门处轻迈。

    少女姿容胜雪,纤纤手臂慢慢捋过黑亮长发,似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落在管家眼里却是不易察觉的苍白。

    “酥酥,昨晚没睡好吗,头发不吹干就出来了,小心着凉。”

    鹿尔酥尽力挤出一丝微笑:“张妈,你放在房间里的熏香味道很好闻,入睡挺踏实的。”

    少女声音温柔感性,云淡风轻。

    在这诺大的祁城,卧虎藏龙者居多,二十岁能租下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自是有本领所在。

    鹿尔酥从小学习小提琴,家底丰厚,但她平时为人谦和,再加上外柔内刚的个性,成年后便发誓不再从父母那里支取资金,如今也是说到做到了。

    管家对鹿尔酥极好,把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照料,知道她最近有些失眠,便特意联系老朋友从国外寄回数盒熏香放在卧室里。

    茉莉花香调与鹿尔酥素日不咸不淡的气质刚好相映衬。

    鹿尔酥缓步挪移到阳台的藤编茶桌旁,端起张妈早已泡好的龙井。

    刚递到嘴边,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接二连三振动。

    想必是佘莹发的。

    果不其然。十几条微信,也只有她会这么发了。

    【那件事之后,他还有没有来联系你?】

    【要我看,那天晚上他就是借着酒劲想占你便宜。】

    【才不是喜欢你呢,人渣一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你们工作上有交集,所以你不想把事挑明,不想把关系弄得太难堪。】

    【但咱也不是玩不起,该骂骂,该删删。】

    接下来几条都是佘莹发来的昨夜酒吧照片。

    鹿尔酥点开图片,视线被右侧最暗处的人吸引。

    郝彦一身黑色休闲服,半仰躺靠着卡座椅背,眉眼低沉,幽暗深邃。

    鹿尔酥飞快打字:【郝彦向来是不喜欢酒吧的,怎么也去了?】

    佘莹那头秒回:【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不过他昨晚坐在那里酒也不喝,话也没说几句。】

    鹿尔酥想了想,表示赞同:【是的吧,他之前跟我说过,他在那里玩不开。】

    佘莹:【这鬼话你也信,他要是玩不开,能不经你同意就吻你吗?】

    鹿尔酥沉默了。

    佘莹说的话不无道理。

    初吻被夺走,是以狂风海啸般的方式侵袭她的。

    她始料未及,手足无措,半点不能动弹,像个木偶任由摆布。

    那晚不记得过了多久,门才从外面被人用钥匙打开,她更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从里面把门反锁上的。

    事后回到家,鹿尔酥心潮起伏,辗转难眠,这事无疑在心头打上了结。

    二十年的人生里,初牵都还在,可初吻却没有了。

    佘莹得知此事后,第一句是惊愕:郝彦居然是流氓。

    第二句是自责:都怪我当时没有盯着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洗手间的。

    第三句是疑惑:他吻了你,可没有跟你——表白吗?

    鹿尔酥忧伤地看着佘莹,只回了俩字。

    “没有。”

    鹿尔酥又何尝不疑惑。

    是啊,如果不喜欢,又为何这般主动?如果喜欢,他又为什么不直接表白?

    而事实是,他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她了。

    越想,心情愈发低落。

    隔了好久,鹿尔酥视线回到手机,回复佘莹一句:

    【我下午去音乐厅彩排,晚上演出,记得来看。】

    佘莹:【好。晚会结束后,咱一起去一个party,一个好兄弟喊我的。】

    鹿尔酥知道佘莹喜欢参加各种宴会:【好,陪你玩。】

    下午,祁城音乐厅一号排练室。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毕业季,祁城交响乐团今晚会在top2大学举办毕业季专场交响音乐会。

    鹿尔酥作为祁城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声部副首席,是第二个到达排练场地的,因为她看到指挥尹柳青已执棒就位了。

    尹柳青气质清冷,谈吐不凡,才23岁就成为了国内顶尖的祁城交响乐团的指挥手。业内人士都评价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鹿尔酥假装咳嗽两声,打破一片寂静。

    尹柳青看向来者:“鹿大师早呀,《费加罗的婚礼》和《天鹅湖》炫技部分练好了?”

    鹿尔酥取出琴和弓,专业娴熟,半开玩笑:“尹指,我哪是什么大师啊,上次炫技部分没练好,可没少挨你批评。”

    鹿尔酥和尹柳青都刚来乐团不满三个月,但那种相似的对专业精益求精的精神追求,让两个音乐狂魔迅速成为好朋友。

    这大概是有才情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

    尹柳青眉毛一眺:“当然没忘,怎么,你记仇?”

    鹿尔酥笑而不语,自学琴以来,秉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她在十五年里拜了十五个师父。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千秋,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看家本领,多学学总是对成长有利的。

    她的志向,是成为享誉中外的顶尖小提琴大师。

    起早贪黑练琴,几乎是生活日常。

    少女将琴举起,弓毛轻轻搭在弦上,细长白嫩的手指凝结着一股积蓄已久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会将所有情感宣泄而出。

    没过多久,乐团各位成员陆续到齐,排练室响起灵动悦耳的旋律。

    下午六点,鹿尔酥跟着乐团大部队乘坐商务车到达top2大学城的艺术表演大楼。

    二楼左侧的女演员化妆间已人满为患。

    姿容靓丽身怀绝技的美女们都在抓紧时间对镜化妆。

    鹿尔酥走进化妆间后直奔换衣室,利落地穿上黑色丝绒裹胸长裙后,见几位化妆师忙得不亦乐乎,心想轮到她化妆不知得等到何时了。

    她索性用一根精致发簪将头发挽成古典样式的温婉低盘头,这愈发凸显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即使站在人堆里也自带高光。

    “你知道吗?今天晚会的女主持人被临时换掉了,导演说让宋曼茹主持。”

    站在鹿尔酥面前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

    一个女生面露不屑:“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也不足为奇,说实话,也就是仗着家里有钱罢了,宋曼茹主持水平实在一般。”

    另一个女生附和:“导演也只是听领导的安排罢了,反正今晚都是艺术表演类节目,即使主持水平一般,她也只需要照着稿子念主持词就行了,不需要什么临场反应能力。”

    “呵呵,她哪有临场反应能力啊,不闹出笑话就不错了。”

    一片哄闹和戏谑中夹带肆意的笑声。

    鹿尔酥对宋曼茹并不十分了解,之前在电视上看宋曼茹主持节目时,佘莹告诉她,宋曼茹是祁城有名的富家女,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主,脾气甚是嚣张跋扈。

    而佘莹与宋曼茹是同班同学,同为top2大学播音系的大二学生,两人从入学开始就互不对付。

    此次那位被换下来的女主持人,不是别人,正是鹿尔酥的好闺蜜佘莹。

    为此,闺蜜没少跟她抱怨:在残酷的竞争面前,有一种淘汰叫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鹿尔酥只好安慰她:没关系,你的实力大家都很清楚,这次机会就当作让给姓苏的了。

    佘莹眼泪汪汪,一脸委屈,数秒后口中蹦出了一句:

    其实我伤心的不是被淘汰,而是那两千块奖金啊!你知道的,主持一次晚会,我善良的辅导员是会发福利的!

    鹿尔酥顿时哑口无言,满头黑线。

    但她仍替自己的好友打抱不平。

    所以当宋曼茹带着职业微笑,踩着细高跟,身着亮片银色鱼尾裙出现在化妆间门口时,鹿尔酥总觉得那个笑容溢满了虚伪和高傲。

    刚刚还在讨论宋曼茹的女生们都愣住了,化妆间一时安静不少。

    气氛有些尴尬。

    宋曼茹无视周围纷纷投来的或忌惮或艳羡的目光,仿佛没有听见适才众人对她的议论一般,径直走到鹿尔酥面前:“你就是鹿尔酥?”

    接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冷哼一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似的。

    “也不过如此。”

    鹿尔酥被她的眼神看毛了,再加上对方毫不客气的迷惑发言。

    这女的有什么毛病吧?我招谁惹谁了?

    鹿尔酥轻蹙细眉。

    对方继续表情冰冷,态度傲慢:“难怪能做佘莹的闺蜜。”

    “她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你跟我出来取,我可不想留着,晦气。”

    音色高冷,听起来不容抗拒。

    鹿尔酥脸色紧绷,心跳频率克制地渐增。

    宋曼茹见她漠然不动,语气不善:“就在停车场,怕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火药味。

    有句话说得好,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鹿尔酥算是体会到了。

    初次见面就能得罪人,这姓宋的果然威力不小。

    电梯里,鹿尔酥给佘莹发信息:【真是见了鬼了,宋曼茹出现在化妆间,让我取你的东西,你是不是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佘莹:

    【???】

    【她认识你?】

    鹿尔酥:

    【对啊,她居然知道我是你闺蜜。】

    佘莹:

    【想起来了】

    【她有次在同学聚会时,说自己想去学小提琴,我说我闺蜜就是小提琴家,但是小提琴家不会收她这么笨的学生】

    【然后她就跟我吵起来了】

    鹿尔酥: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介绍我。不过说真的,她是真的让人讨厌啊!】

    佘莹:

    【该不会她跟你第一次见面就怼你吧?】

    鹿尔酥:

    【差不多。】

    出了电梯,佘莹也没回信息说到底遗落了什么东西。

    宋曼茹兀自走在前头,在停车场后方空旷处的一辆劳斯莱斯旁停下,利落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然后把门砰的关上了。

    车倒是好车,整个祁城拥有这款限量版劳斯莱斯的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若这真是她的车,那这辆车真是太倒霉了,才会摊上这么一个主人。

    鹿尔酥向来不看衣装只看人。

    隔着车窗玻璃,她看不清车内的人,心里有些恼火。

    这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她抬起细嫩的手臂,指节有力地敲车窗。

    “喂,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有佘莹的东西要给我吗?东西呢?”

    过了几十秒,车窗才缓缓摇下,鹿尔酥的忍耐度快到达极限了。

    宋曼茹递出一个细心精致的包装盒:“一条项链而已,天天催着让我还她,烦死了。”

    “反正今晚不是她主持,她也用不上了,物归原主。”

    鹿尔酥黑脸:佘莹被换掉还不是因为你在背后搞小动作?

    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知廉耻。

    鹿尔酥强忍怒气。

    跟这种人讲道理也没用,反正作妖之人进入社会迟早吃亏,自会有人收拾的。

    演出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她懒得费口舌,直接抽走项链盒。

    刚转过身,劳斯莱斯后座车门被打开。

    一道苍老的长者声音传来:“你……是鹿尔酥吧?”

    鹿尔酥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顿住脚步。

    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笑容诚挚地望着她。

    她愣了一愣。

    正欲张口,视野里另一侧车门被人打开。

    此人面孔白皙,五官俊俏,身着精心剪裁过的黑色西装,在暮夏晚风中,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霞光碎影摇曳在他深邃眼眶中,像仲夏黄昏那一抹夕落,晃眼而温柔。

    四目相对,数秒后,少年深沉地移开视线,接过老者问话:“爷爷,是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