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个在伦敦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明亮清朗,微风习习,隐然暗示秋季将来临,但在阳光难以照及的翻倒巷,狭窄、肮脏和昏暗才是它恒久的主题。

    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混杂了腐烂内脏、酸败泔水和刺鼻蜡烛的气味。巷道弯弯曲曲,错综复杂有如迷宫,在某些巷子里,你甚至不得不贴着墙走路,因为建筑物之间距离太近,几乎彼此相连。

    一只阴沟里的肥老鼠也能在这迷宫中大摇大摆地出没,它行走其间,有如行走在富庶丰饶的天国。它经过了一间商店,门口被丢弃的面包气味比它闻过的任何一种烂鱼眼珠都要诱人,只一眨眼功夫,它便冲到那半条面包旁边,一口咬住拼命往老鼠洞的方向拖拽,但它听到“咔哒”一声,随即感觉黑暗落了下来。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进来,从笼子里捉出了这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不顾它吱吱的挣扎尖叫,将之提进了店里,工作台边还有一只笼子,里面是她养的白鸽、黑公鸡、老鼠和其他一些实验用动物。

    与抓蜘蛛相比,捕老鼠实在简单。那有着苍白纤细的手的少女把老鼠往笼里一丢,拍拍身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坐回到工作台后。

    “这里是抓老鼠最好的地方。刚刚说到哪里了?”她说,“噢,你需要……你需要鉴定疗愈魔药?”

    眼前这位矮小肥胖的、从头到脚都蒙在棕色斗篷里的客人不安地动了动,他微微低头,转身从脏兮兮的挎包里掏出将一支玻璃管递出去。“他……他们叫我来这里……找小埃弗里。”他不确定地道。他的手显得很脏,指甲极长,甲缝里满是污泥。

    少女没有答话。小埃弗里是个商人,专做炼金的买卖,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交游广泛,但只要开得出价钱,任何朋友他都乐意出卖,他是这间“红水蛭炼金工房”的主人,也是她的父亲。

    她的名字叫塔蒂亚娜·埃弗里。

    小个子男人看着她。她面不改色地接过玻璃管,用试管吸取一滴药水,滴进盛着碧绿色液体的烧瓶里慢慢摇动,神情肃穆。她细软的浅金长发披在肩上,灰色眼瞳严厉冷淡,她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埃弗里的女儿,或许她更像早逝的迪芙娜。她多大了,十一岁或是十二岁?记不清了……

    在漫长的沉默里,小个子男人思绪混乱,显得越来越焦虑,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让他觉得惴惴不安:到处摆着大桶,书籍在工作台上堆得老高,烧杯里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许多东西都沾上了鸽子、公鸡或老鼠所遗留的粪便,一排排架子上摆着的东西影影绰绰,看上去像是头盖骨和某些奇异生物的标本。

    塔蒂亚娜把图纸放在手边,若有所思地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瓶,在一张莎草纸上列开了算式,眉头越皱越紧。

    白鲜、缬草、狮子鱼脊粉……或许还有火蜥蜴血?

    “太有意思了……”她终于发话了。

    “这配方是对的吗?”小个子男人忙问。

    塔蒂亚娜撇撇嘴,“那要看你怎么说了,”她说,“如果你问我:这配方……比如和白鲜香精的配方相比,是否有相同的效果?那肯定不是。”

    “噢!我就知道!”小个子男人愤怒地尖声叫道,转身要走。

    “我想我可能没说清楚。”塔蒂亚娜说。

    小个子男人生气地又转回来,“你什么意思?”

    塔蒂亚娜随手取过一支普通补血药,“我是说,你看,这么多年,我们使用的绝大部分药剂都有一个毛病——存放越久,药效流失越严重,一些魔药的储存期甚至只有几个小时……”

    “那又怎么了?”

    “那支永恒白鲜——暂且称它为永恒白鲜吧——因为它和我们用的不一样,它的药效几倍强于普通白鲜香精,而且几乎不会流失,这很难得。”

    小个子男人直愣愣傻站在原地,他盯着那半支药剂,盯了好半天。随后,他拿出一张非常小的字条,看了又看,刺骨的兴奋颤栗爬上他的后背,让他眼前有点儿天旋地转。

    “哎呀——永恒白鲜!”他听见自己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震惊的哽咽,“太妙了!好姑娘,这么说你一定懂得它的配方?”

    出乎他的意料,那姑娘摇了摇头。巨大的失望冲击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哦,我不是说叫你做瓶一模一样的。我只是想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强力,仅此而已。当然,还想知道是什么使它的药效不会流失。它添加了某种强大的材料,是不是?它不会只是施加了暂缓时间流动的小把戏吧?”说到这里,小个子男人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是在恳求了。

    “哦,是的,它确实添加了一些神奇的材料。”塔蒂亚娜赶紧说,她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个小个子肥胖男人斗篷底下涕泪涟涟的尊容,一个激灵,赶紧抛开这个念头。

    只要时间充裕,她总会找出这一剂药水的配方,但她下个月就要去学校上学了,炼金工坊将重新由她父亲打理,那是个出了名的酒鬼,脑子里全是酒糟和烂泥,他清醒的时候偶尔在翻倒巷露个面,一旦喝多了,便癫狂得像要去谋杀。

    塔蒂亚娜深深吸了口气,“您看,”她无奈地说,“这份委托要花很久时间,但霍格沃茨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了,我还得上学呢,您还是上别处去问问吧。”

    小个子男人往前迈了几步,迫切之心让他仿佛是爬过去一样,动作飞快。他尖声叫道:“霍格沃茨!你是霍格沃茨的新生?”

    “呃……”

    “正好,那正好!”他充满希望地从污迹斑斑的挎包里翻找着什么。

    他想干什么?塔蒂亚娜满腹狐疑。很快,她就看见了那个东西——一张大大的、方方正正的、很旧的羊皮纸,上面有着像蜘蛛网一样细细的墨水线条。这些线条彼此汇合、彼此交叉,绘满了每个角落。她瞅着那张羊皮纸,猜想它可能是一张工匠图纸,或者藏宝图什么的。

    “这是一张地图。”这矮个子男人小心翼翼地悄声说。“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吧?”

    塔蒂亚娜低头盯着这张地图。羊皮纸上除了基本的地形图外,还有着许多沿着地图移动的小小的墨水点,每个墨水点都用极小的字母标出一个姓名。

    “不完全知道。”她说。

    “这是描绘了霍格沃茨的活点地图,我引以为傲的发明,”小个子男人压低声音快速地说,“霍格沃茨的禁林——据我所知那里有很多珍稀材料,你可以借助这份地图去探索。”

    塔蒂亚娜没接他的话茬。“这么说,您一定要下这个委托?”

    “啊,当然,”小个子男人高兴地从挎包里取出一大袋金加隆甩在桌上,好像这些闪着金光的迷人小家伙们是什么烫手山芋,“我不介意等待,只要你答应,这地图、这钱,全是你的!”

    这小矮子望着塔蒂亚娜,把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塔蒂亚娜看了看那堆钱币,她的姿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始终没有开口。

    男人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于是他愤怒地喊叫起来,大发脾气,那声音简直把塔蒂亚娜的耳朵都吵聋了,她只好紧紧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

    “我警告你!”小个子男人喘着大气,阴恻恻地咆哮,“你没得选,也别指望耍什么花招。只要你敢说一个不字——恐怕你就再也无缘登上霍格沃茨的列车了,想想吧,好姑娘?”

    ……

    小个子男人离开了“红水蛭炼金工房”,沿着一堵外墙慢慢向前蹭去,一开始还慢腾腾地走着,等七弯八拐地离开了别人的视线后,他终于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蓬乱不堪的淡色头发和肿胀的面孔,他有着水汪汪的小眼睛和尖鼻头,容貌肥胖,一双混浊的眼球四处转动,形容怪异,丑陋极了。

    哎哟、哎哟,永恒药剂!

    他抬头望过去巷子尽头,充满贪婪地盯着天上,看那笑容,仿佛所有的梦想都实现了似的。

    很快,斗篷下发出一阵炫目的闪光……一只秃尾巴耗子从飘落的挎包和衣堆中钻了出来,它在地上四处嗅了嗅,爬进墙根的一个小洞,消失了。

    ……

    塔蒂亚娜摸起一枚金加隆,放到嘴边吹了吹灰尘,又拿软布擦干净,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排列开,从左到右数过来,又倒着数回去——整整二百三十五枚。

    二百三十五枚金加隆是什么概念?那是整整11支独角兽的角、78罐龙肝、1645块吹宝超级泡泡糖!

    真是狗大款啊。塔蒂亚娜感慨着把加隆全部装进布袋里。

    拖出藏在工作台下的大雪松木行李箱子,塔蒂亚娜跪下来,掀开盖子,里面装满金币,她抓了一大把,任由它们从指尖滑落翻滚,明亮闪耀。

    她在木箱上方松开袋口的绳子,金子如小瀑布般倾泻而下,钱币撞击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塔蒂亚娜满足地合上箱子,站起来用脚踢了踢它,这行李箱伸出两只火柴棍似的小短腿儿站了起来,迈着小跳步跑到它的主人的工作台底下,安静如鸡地蹲了下来。

    对着那半支永恒白鲜,塔蒂亚娜打起了小算盘:接下这个陌生人的委托,轻而易举获得一大笔定金,真是好运气,如果能完成委托,肯定会获得更加丰厚的报酬。然而,虽说这客人出手相当阔绰,塔蒂亚娜总觉着他身上有那么点儿东西让人不舒服。倒不是因为他邋邋遢遢、鬼鬼祟祟或是执意向未成年小巫师寻求帮助(虽然确实够奇怪的,但来到翻倒巷的客人谁没点古怪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塔蒂亚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刚才那矮子是不是威胁她——威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着?

    她知道“别的什么东西”是什么了。塔蒂亚娜厌恶地皱了皱鼻子:那家伙和她父亲是一类人,不是渣滓,就是个食死徒。

    她倒希望是个食死徒呢。从食死徒那儿赚的钱是别人的两倍——按正常情况收他一份钱,把他举报到魔法部又是一笔收入。塔蒂亚娜暗暗地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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