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阴湿的云,滂沱的雨,整片天都被染成了死灰色,像是被一张幕布遮住,看不见星星跟月亮。

    房间里没有开灯,空荡的大床上只有闵雪优一人独自蜷缩着,布满血丝的瞳孔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早已失去了信号,暗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她失神的脸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已经不知道就这样待了多久,大脑一片混沌,很疲惫,又丝毫没有睡意,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像泡在海里,理智让她没能沉下去,而本能却不让她浮上来,就这样一直卡在中间,消磨着她的仅剩的生命力。

    【恭喜你啊,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变态杀手……不过你好像没有完全适应呢?】

    “拜托滚开吧......”闵雪优低着头,不想再看变态人格的那张脸。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却比自己更加的强势,有震慑力。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能为了区区一个杀人魔做到什么程度?你真的能接受最真实的他吗?】

    “她”克制的神情里,藏着匕首般冰冷的恶意。第二人格的出现理应是为了保护她,但现在却拼命的想要击垮她。

    闵雪优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会沉溺于跟郑巴凛一起疯狂的刺激感,但当她被郑巴凛强迫着,玩乐一样的杀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时,她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回想郑巴凛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一直在颤抖,说自己恨他,还想为了乔森报仇…是这样吗?闵雪优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是在她痛斥着裴父恶行的时候吗?

    对啊,是她忘记了,郑巴凛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施虐者,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她在惩治恶人的同时,也想连他一起杀掉……

    那个变态人格一直都是对的,她并不是郑巴凛所需要的,即使她拼命的放下自己的良心,逼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也依然无法改变自己在看到无辜的人被郑巴凛杀害时,那种自己就是受害者一样的愤怒。

    “接不接受又有什么关系?我想爱他,他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他是郑巴凛就够了......”

    如果……如果郑巴凛能顾及她的想法,在她面前保持着天使的形象,或许闵雪优可以对那些无辜的人视而不见,对他死心塌地,明知道结果是最坏的,爱情和美丽,迟早逃不脱幻灭的命运,至少在那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是幸福的……就是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所以坚持着......

    【呵,那时候你想杀了他也是因为爱?】

    “你根本就不懂!我怎么可能杀的了他?”闵雪优有些崩溃的抓着头发,“我不懂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怪物不会因为你所谓的爱而停止杀戮,你觉得他会收敛自己?他只会一直强迫你玩杀人游戏!而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彻底尽兴以后陪他上床,你的生活将会一团糟!

    当你开始无法忍受,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等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个延续他基因的孩子,他就再也不需要你了!郑巴凛二代会成为比他父亲还要优秀的杀人魔,我相信郑巴凛更愿意跟自己的儿子玩杀人游戏,那么你呢?会彻底成为一个疯子!】

    “她”肆意的冷嘲热讽,让闵雪优本就不堪一击的心脏,仿佛被利刃击中,她抖着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瞪到发红的眼睛,诉说着满腹的惶恐:“不可能!明明我们都是彼此珍贵的人......”

    【是啊,是啊!你对他很珍贵,不然他怎么会没把你锁进地下室而是把你送回了家?】

    “她”勾起轻蔑笑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消失在了卧室门口。

    闵雪优麻木的抱紧手臂,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尸体一样冰冷僵硬。

    *

    “雪优你怎么了?”

    闵胜武看着闵雪优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晃晃的从楼上下来,整个人憔悴的仿佛要散架了,他连忙起身想去扶她,却有人比他抢先一步接住了那纤瘦的身躯。

    “小心点,别摔着了。”

    郑巴凛的动作、声音是那样的轻柔、小心翼翼,可闵雪优却定格在台阶上,不敢再迈出一步。

    “郑巡警很担心你,那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状态就很差...”闵胜武担忧的说道。

    郑巴凛见闵雪优一言不发,便低头凑近了她,关切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抱你过去吗?”

    本是温柔似水的话却让闵雪优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她摇了摇头,半推半就的来到桌前。想坐父亲身边,却被郑巴凛不动声色的搂住,无奈只能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闵胜武并没有察觉异常,只是感激的看着郑巴凛:“真是多亏你了,郑巡警......我们雪优,给你添麻烦了。”

    “请您一定别这么说,能照顾雪优才是我最大的荣幸。”郑巴凛不好意思的笑着,憨厚谦逊的模样让闵胜武倍感安心。只是闵胜武没注意到,闵雪优已经把嘴唇咬出了血。

    “或许......我可以请求您把女儿嫁给我吗?”

    “我想保护雪优一辈子......”

    郑巴凛突如其来的提亲让闵胜武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如此的直白让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同样震惊的还有闵雪优,她内心五味杂陈,紧紧的盯着郑巴凛,很矛盾。既怀疑、又恐惧、甚至还有一点窃喜。

    “这......郑巡警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但是现在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雪优,你觉得呢?”

    闵雪优局促的吞咽着口水,她明显感觉到郑巴凛握着她的手正在微微使劲,虽然还没有弄疼她,但如果她说出郑巴凛不想听到的答案,估计自己的手就要骨折了。

    “好啊,我当然愿意嫁给郑巡警,我求之不得呢......”

    闵胜武没想到她答应的也这么快,他有些汗颜,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咕往下灌,女大不中留啊!他还从没想过女儿要离开他身边,起码矜持一点!也难怪,身为父亲一直没能陪伴她左右,现在有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愿意照顾她,也是一件好事。

    “唉,你这么马虎,我真害怕你给郑巡警添麻烦。”

    “您应该担心我会不会因为郑巡警一个不开心,就被他杀。”

    闵雪优俏皮的笑着,她没有去看郑巴凛的表情,只觉得手突然被捏的很痛,她赶紧没心没肺的补了一句:“开玩笑的......”

    餐桌前,只剩下她跟郑巴凛两个人,郑巴凛立刻甩开她的手,没等她缓过劲,又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干什么呀哥哥…轻...轻一点哥哥。”

    就像有一把千斤重的钳子压在上面,闵雪优痛的要死,她推着郑巴凛的手,却不见他卸力半分。

    “不杀你,不代表不会伤害你。”郑巴凛甚至还用力的捏了捏,搞得她惨叫连连。

    “我很了解人体的构造,知道哪里会一刀致命,哪里会慢慢的死.....”

    他摩挲着闵雪优的脸颊,布着薄茧的手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然,我也了解你哪里最痛,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呢?哥哥你想对我做什么?”闵雪优认真的看着他。

    郑巴凛沉下脸,似乎要发怒,闵雪优却抢先一步扑到他身上:“都可以......”

    giegie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想表达的居然是这种意思吗?郑巴凛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冷笑着抓住闵雪优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你是为了孩子才会想娶我吧?”闵雪优无视他吃人的眼神,“只要按你说的做就可以了吧?”

    郑巴凛并不喜欢任人摆布的傀儡,他只觉得很无趣,很不爽,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戏谑道:“你好像很久没见你的好朋友奉伊了。”

    听到他冷不丁提起奉伊,闵雪优不由得脊背发凉,立马联想到他两次差点杀死奉伊,她猛的挣开郑巴凛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奉伊怎么了?!”

    面对她的质问,郑巴凛也不恼,只是玩味的欣赏着闵雪优紧张的样子,他觉得有趣极了。

    “她在武珍市医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觉得我可能会失手第三次吗?”

    *

    隔着厚厚的玻璃,闵雪优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上次跟奉伊见面是什么时候?台球厅吗?还是哪?前不久她们还通过话,现在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高武治跟崔洪珠都守在奉伊身边,她还在昏迷,嘴角肿的老高,大半张脸都布满了淤青,最严重的是那两条长痕,伤的很深,看起来触目惊心。

    “该死,怎么能把孩子伤成这样?”

    高武治无比的懊恼跟后悔,他明明答应了老人家会照顾好她的孙女,但现在他连碰都不敢碰她,生怕一动便碎了,他该怎么去跟老人家交代?

    “那家伙的目标是邻家小女孩,那孩子说,她为了不让自己被拖走拼到了最后......”

    崔洪珠看着满眼都是自责跟心疼的高武治,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叹息道:“如果想保护奉伊,就该一直待在她身边啊,而不是去追姜德渚。”

    “求你放下韩叙俊!”

    高武治一直没放弃要向韩叙俊复仇的决心,这次想要抓到姜德渚也是为了杀掉他,然后顺利进入韩叙俊所在的监狱,亲手了结那个人头猎人,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从未变过,崔洪珠不想看着高武治为了那个人渣毁掉自己,所以思考再三,还是苦口婆心的规劝,但高武治并不领她的情。

    “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高武治冷声道。

    “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崔洪珠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无奈的垂下头,然后离开了病房。

    他们的对话被门外的闵雪优听得一清二楚,她恨得牙根直痒痒,那时候...那时候就该直接杀了那个畜牲的!

    她看着奉伊奶奶在病房外哭的死去活来,几近昏厥,老人家年迈的身体完全经受不住如此大的刺激。

    “我可怜的孙女可怎么办啊!必须得有人惩罚这个天杀的畜牲!他必须得受到惩罚!真正的惩罚!应该有人来教训他!他就应该受到教训!应该有人做点什么!”

    奉伊奶奶哀怨着,气的捶胸顿足,可怜的老人家一直等着伤害她孙女的恶徒出狱,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先把他了结,就又让他伤害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郑巴凛表面上一直在安抚奉伊奶奶的情绪,实际上早已对这个老太婆厌烦的不得了,他回想起小时候,曾在放学路上遇到过的一个小女孩。

    那是在一个天桥底下,她浑身是伤,躺在肮脏的毯子上奄奄一息。路过的他正玩游戏,女孩向她求助,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烦,后来那个女孩上了新闻,大家都在为了那孩子哭泣,他那时候很不理解,到底为什么要哭呢?

    郑巴凛看向闵雪优,想观察她是否也有过跟自己一样的疑惑,对上她的眸子,他不难读懂那种眼神,愤怒、难过,甚至还有一种失望,这失望好像还是对他。

    闵雪优抿着唇,低下头不再看他,她又在期待什么呢?郑巴凛永远对他人苦难视而不见,更不要说他能跟自己感同身受。

    就像她被裴南泰侵犯之后,郑巴凛也没真正心疼过她,甚至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就在她面前暴露了真实身份。

    同样伤害,同样不在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闵雪优回想病房里高武治跟崔洪珠的对话,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奉伊奶奶,她的眼神逐渐变的深沉而坚韧。

    十年前,姜德渚给奉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十年后奉伊为了另一个孩子不被侵害而拼死搏斗。虽然救下了那孩子,但本质上什么都没有改变,即便姜德渚再次被关进监狱,奉伊也会活在阴影里,是啊,的确得有人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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