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贾琮?
这话还要重头说起。
贾琮去上学的时候,贾珍也起了床。虽然昨晚上操劳了大半晚上,但今日还有寿宴善后事宜要处理,得起个早。
贾蓉和管家赖升跟在贾珍的身后进入小书房,贾珍抬着脚就走了进去,并未发现异常。
贾蓉一直勾着头,倒是发现了地上的纸张,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张废纸而已,当没看见就可以了。
贾蓉可以当没看见,赖升却不信。他嘴角的八字胡动了动,心里骂到:那些天杀的小丫头,瞎了眼!连卫生都打扫不好,地上那么大的一张废纸没看见吗?要真被贾珍看见,还不是他这个总管吃挂落?
赖升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动声色将废纸捡了起来,准备稍后扔掉。
贾琮辛辛苦苦设计的“密信”,就这样被赖升截胡了。
好在赖升的小动作被贾珍余光瞟见。虽是件极小的事情,但贾珍还是抓住机会点了赖升一句:“赖总管,你可是藏了些什么不方便让我知道的东西?”
赖升谄笑着将废纸拿了出来,说:“老爷英明神武,终究是没瞒过老爷您的眼睛。我待会儿就去查一查,是谁负责打扫书房的,太不小心了。”
贾珍语重心长地教导赖升,说:“赖二,你也是府里的老陈人了,知道书房不比其他地方,有些时候是要会外客的。我们自家人无所谓,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丢的是贾府的脸面。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赖升赶紧点头称是,再事情即将收尾时,恍惚间看见废纸上写着几个字,定神一看,居然有个“死”字。他赶紧将废纸展开,看到了废纸上的八个字,顿时吓得额头冒出冷汗。
他小碎步上前,将纸条递到贾珍面前,说:“老爷,您过目。”
赖升被吓得手脚无措的样子落在贾珍父子眼里,虽都好奇纸上写的是些什么,却也觉得赖升胆太小,毫无气度可言。
贾珍淡然笑道:“总管何事如此惊慌?”
可当见到纸上的八个字时,贾珍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随即,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查!去查昨日谁来过书房!”
赖升赶紧领命而去,贾蓉虽好奇纸上写的是什么,可不得不跟在赖升的屁股后离开。
等两人走后,贾珍再次看向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八个笔锋极其怪异的字,更诡异的是落款处的印记,粗看觉得只是个不规则的图形,细看则发掘似有深意。
关键是纸上那八个字:吾姪若薨,贾族尽死。
再次见到这八个字,贾珍脑袋是的血管突突地跳。你侄女是谁啊?凭什么你侄女死了,我们贾家就要陪葬?敢威胁我贾府,又不敢报上名号?
贾珍的眼睛盯着那个扭曲的“薨”字,情绪冷静了一些。死亡,能用这个“薨”字的人,不是皇亲,就是贵胄啊。
哪一个皇亲贵胄死亡,会让贾府陪葬?
一道婀娜多姿的禁忌身影映入贾珍的脑海。
她只是一个养生堂的弃儿,被一个芝麻小官抱养。然后居然嫁到了贾府国公府,成了宁国府嫡孙媳妇。
更关键的是她嫁入贾府的事情,是他爹贾敬一手促成的。这也是贾敬修仙问道不问世事之后,唯独插手的一件俗事。
当时,他对此还颇有意见。他儿子贾蓉娶的媳妇,在他百年后,会成为贾族的族长夫人。未来的贾族族长夫人,怎么能选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呢?
可他见到他的儿媳的第一眼后,就彻底被她的美貌与气质征服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一粒冲动的种子慢慢在他的心底种下。
他也曾怀疑过她的身份。毕竟她的一切都透露出些许不寻常的味道。
但他没办法深究。别看他是贾族族长,但躲在道观里修道的贾敬才是真正的幕后主宰。他爹当年所做的事情,他知道一些,但知道得并不全。贾敬虽然将族长的位置传给了他,但当年的事情并不许他过问。
若她是……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他只是向她表明了心迹,虽然冲动之下做了些越矩的事情,但并没有真正做成好事。她为什么会因此一病不起呢?他还以为他给了她太大的压力,让她积郁成疾。
现在看来,她的这一场病其实有些蹊跷,与他并没有关系。
想到此处,贾珍心中本来有些愧疚之意也就消散了。他望向了城外的方向,心道:这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事情了,还得交给他父亲决策。
贾珍独自坐在书房里等了许久,贾蓉和赖升急匆匆回到书房,将初步调查结果提交上来。
贾蓉先表功说:“父亲,我查出来了,昨天贾琮——琮三叔鬼鬼祟祟接近过这一带,他的嫌疑最大。”
“贾琮?”贾珍在脑海中搜寻几遍,才想起贾赦有这么一个庶子。但是此人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他竟无印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孽,他怎敢如此?
“你确定?”贾珍瞪大眼睛问道。只要贾蓉说“确定”,他立马去找贾赦,将他的这个庶孽提过来。想到贾赦,贾珍又忽然愣住:当年他虽然年少,却也知道那事是他父亲和贾赦一起去做的。所以,事情失败之后,他爹跑到城外道观躲了起来,贾赦也被踢到了东跨院。
贾赦的儿子,怎么想也不可能来送这封密信啊?难道是被人利用了?
贾蓉还未开口,赖升却抢在前头说:“这事情应该不是琮三爷做的。”
见自己的工作成果被否认,贾蓉急了眼,说:“怎么不是他?我有人证的,明明看到他在这边鬼鬼祟祟的。”
见贾蓉急了,赖升反而越加从容,说:“蓉大爷,你别急。昨日在琮三爷的身上确实发生了些事情。但与我们要查的事情应该是不相干的。”
贾蓉追问:“如何不相干?”
赖升说:“老奴昨日已经收到消息,在酒宴上,贾代儒太爷之孙贾瑞瑞大爷想赖琮三爷的账,然后琮三爷将瑞大爷骗到私巷里,揍了他一顿。此事已经在下人间传开了,只因是一件小事,就没报告给主子们听。”
贾蓉好不容易在他爹面前立一个功劳,因而想把贾琮送密信的罪名落实。贾珍对贾琮没印象,贾蓉却是知道此人的。他争辩道:“赖总管说笑了。贾琮懦弱无能,胆小怕事,他岂有揍贾瑞的胆量?”
说得急了,贾蓉竟然辈分都没顾得上,直接喊“贾琮、贾瑞”了。
赖升笑道:“这里面有两个缘故。第一是琮三爷喝醉酒了。第二是贾环三爷、贾芹二爷在背后撺掇的。琮三爷先回到西府拿了一根门闩藏在私巷里,再回到酒席上将瑞大爷骗出去。这事有很多人作证的。但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只是不大好说。”
赖升还想卖关子,贾珍一个眼神看过来,赖升赶紧说到:“据传言,说是西府琏二奶奶和琮三爷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说瑞大爷对琏二奶奶不大尊重之类的。这或许也是其中一个缘由。”
这一下,别说贾蓉下巴惊掉,就说贾珍也来了兴致,说道:“贾瑞想打王熙凤的主意?真是好大的狗胆。”
贾珍有一句话没讲出来:连他都没胆量去沾惹王熙凤那个母老虎。
赖升陪笑道:“可不是呢。这瑞大爷也太荒唐了,活该被琮三爷打。也是因为这些因由,老奴才说琮三爷与那件事并不相干。”
呸!贾珍毫无征兆地将一口老痰吐在贾蓉的脸上,骂道:“你这个孽障!听风就是雨,屁事做不成!有那么好的媳妇不会好好疼,连一件小事也办不妥当。我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无用的玩意!”
贾蓉被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赖升嘴角勾笑站在一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贾珍扭头又问赖升:“赖二,说了那么多废话,查出是谁扔的纸条了吗?”
赖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是,并没有,想来应该是……”
贾珍不对赖升说完,也没理会赖升,将纸条揣好后就走出门去,路过贾蓉的时候还顺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贾珍脚步声消失后,本来还抱着肚皮在地上哀嚎的贾蓉立马翻身站了起来。
他娴熟地扯出帕子将脸上的污秽擦掉,然后若无其事地朝赖升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对贾珍的打骂,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今天这种阵仗,既没有伤筋,也没有动骨,和以往比起来完全小事一桩。
现在他蓉大爷心情好着呢,他还要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嘿嘿,好你个琏二,一直都是你搞□□,现在别人搞到你的头上来了。想想就刺激,这事儿不能只是我一人知道。
啧啧,贾瑞那条癞狗,还真敢想敢做,估计是活腻了。我至多只是敢想想而已。琏二婶那脾气,真落在她的手里,想活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