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文青黛的优越更胜谷鹤来。

    她出身世家，还生而是天才，向来有人为她保驾护航。

    一句话吩咐下去，只需要等待就能得到所欲之物。

    不像谷鹤来，要靠自己摸爬滚打，泥地低谷都蹚过。

    由是并不要求自己时刻带着理智面具，更为纵性任情。

    这是好事，是属于文青黛的幸运。

    当辛枝说不想自己拿行李的时候，文青黛不做计较，仅仅是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然后就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前走。

    看着她的背影，辛枝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系统，]她说，[出来解释一下。你不阻止我把文青黛拢到身边，是因为不会被剧情意志关注么。]

    系统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只是她。哪怕是卓云深，未进入原著剧情的时候，在剧情意志眼里也类似空气，不会去特意关注。]

    辛枝继续问：[但尤稀灯不适用这一条？]

    又过了一会儿，系统才回答，[本质上来说，尤稀灯作为主视角讲述整个故事，与剧情意志是平级。宿主如果在尤稀灯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的潜意识能够帮你对抗剧情意志的排斥和修正。]

    [这样啊。]倒是跟她的推断没有太大差别。

    辛枝想到条款，[任务说明上，只说我需要从这个世界的人身上获得能量，其实是剧情能量。这个世界从故事中诞生，剧情支撑着它运转，这不是第一次，对吗。]

    顿了顿，她接着补充，[我是说，尤稀灯不止活了一次，对吗。又因为她和剧情意志平级，曾几何时，她大概是知道一切真相的，只是后来自己选择封闭。]

    这是她从这几天的试探以及尤稀灯的回信中推测出来的，但不知道正误，所以现在向系统确认。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辛枝叹息，[你直接让我和它对话吧，你一直在中间传话也太慢了。]

    而且也掩饰了对面的反应，她想知道对面是在何时沉默，是在何时深思，所以争取和对面直接对话的机会。

    她顺利争取到了。

    等坐上飞机，辛枝跟文青黛说了声要睡觉，闭上眼，告知系统她准备好了。

    是一个类似灵纹小世界的地方。

    辛枝看到一个面容模糊，身段修长的女性身影。

    “你好，”那身影说，“按你能理解的话来说，我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意识，也是你的委托方。”

    辛枝发出失望的声音，“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没错，但我现在想见的人可不是你。我是想见我那系统的上级。”

    世界意识恍若未闻她的不满，说着自己要说的话，“你最关心的尤稀灯，恐怕我才能够更好地解答你的疑惑。”

    辛枝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寂了太久，世界意识显得很是健谈，“你最关心的问题，大概是等我挑破剧情意志之后，与剧情意志同源的尤稀灯会不会成为我的下一个清除目标，会不会不复存在吧。”

    “你不会，”辛枝语气冰冷，“只要她还是一天的世界支柱，你就不会对她下手。你只会偏向将她的辐射能力降到最低的方向进行迭代，直到她不再是所谓世界支柱，直到你的世界不再有一个所谓世界支柱的存在。而当她不再是世界支柱，便也不再值得你劳神关注。”

    但是，“这对尤稀灯来说是件好事，她也能够解脱。我在意的是你要达成这一目标，将取用的办法是什么。”她说。

    世界意识笑了笑，用辛枝能够理解的方式成功传达了它的笑意，“虽然用词不一样，但根据我的理解，你已经说得很准确了。你很适合成为‘世界’呢，辛枝。”

    它说着，又笑了笑，“每个人都在千变万化的浪潮与风暴中生活，不再是主角的尤稀灯自然也会面对这样的浪潮与风暴。”

    “我不能够给予她更多的庇护，否则跟现在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它说着，语气无波无澜，“外力作用下的一路顺风，跟划定范围的剧情本质上都是在限制她的可能性。这大概也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世界意识认为自己已经透了底，辛枝也应该听明白了。

    如它所料，辛枝听完之后，就提出要离开。

    离开了暗色空间的辛枝长舒了口气。

    ‘最讨厌谜语人了。’她想。

    还是跟系统这种，一板一眼，问什么答什么的智能生命相处，辛枝最能省心。

    [我是不是没有问过，]辛枝对系统说，[关于世界意识和剧情意志的关系，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为什么让我来到这儿。]

    系统好似早已打好了腹稿，回答得无比顺溜，[如你所见，这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它的生灭仍旧跟原著剧情挂钩，剧情开始为生，剧情结束则亡，再次上演便又一轮新生。]

    它说：[你眼前的这个世界，已经是百万次迭代后的结果。]

    [一次次轮回，一点点积攒能量，世界意识终于发出求助。我们时空管理局接收到了，于是委派系统辅佐签订了契约的任务者，通过完成任务从重要剧情人物身上提取剧情能量。]它说，[以此帮助此方世界摆脱原著剧情束缚。这也是世界意识同意时空管理局和异界生命进入的原因。]

    [弑母。]

    听完系统的解释，辛枝对世界意识与剧情意志之间的关系做出总结。

    系统没有纠正，[也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是我。]系统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于是辛枝再度发问：[你们能找到很多名叫“辛枝”的人，应该也能找到许多人生轨迹不同的我。]

    系统回答：[当我们观测到你，与你们世界并生的其它世界，即你们所谓的平行时空，都会对我们关闭，直到下一次迭代。]

    她：[你们也会迭代？]

    它：[一切都在迭代，在一次次重复中，毫无差别，或者诞生细微的差别。我们时空管理局的工作，就是守护那一点从偶然中诞生的细微不被熄灭。]

    她：[无数次的迭代之下，你们的作为真的有意义吗。]

    它：[我们弃置意义，我们只做眼前事。]

    系统用来回答的，是每一个智能生命诞生时，了解使命后的誓言。

    被制造出来的智能生命们一批一批受训练时会被要求起誓，起誓的过程会被录像，系统此刻播放的正是它这一批智能生命完成培训的最后一场共同宣誓。

    辛枝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听到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多重奏，像是有人用金属制品狠狠击打了她的耳膜。

    下意识要躲，肩膀因此撞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文青黛。

    “醒了？”文青黛问。

    也不睁眼，也不回答，辛枝默默回正身体，将头歪向小窗。

    文青黛翻了个白眼，“别装了。”她说，“马上准备下降了。”

    假模假样地揉揉眼睛，辛枝打了个哈欠，像是真的睡了一觉那样。说那么多话还怪累人的，她想。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辛枝决定做一段时间的哑巴。

    当机务人员询问需不需要纪念品时，辛枝点头。被问到需要哪一种，她伸手指点点她看中的那一款。接过机务人员递来的纪念小册子后，辛枝微笑着颔首。

    等机务人员走远，一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文青黛问：“你在干嘛？”

    辛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了摆手。

    “你被毒哑了？”文青黛说得颇为幸灾乐祸。

    辛枝拿出本子，打算写字解释，文青黛却视若无睹地偏过头。

    如果可以，文青黛到希望辛枝保持一段安静。

    每每辛枝对她说话，基本上都是为了气她，总是跟她对着干。

    淘气小鬼，文青黛轻嗤。

    可是性格竟然意外地合她胃口，至少比那些嘴上天天挂着这个不准那个不准的人好多了，文青黛颇为不满地想。

    辛枝毫不在意文青黛的心理活动，她只是饶有兴致地听后排几人的对话。

    四个不同的小孩的声音，和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孩子们称他为“连荣哥哥”。

    这令辛枝想起莲蓉蛋黄月饼。

    好像是三家人出行，家长们都是同事，约着一起带孩子出来玩，结果临上飞机的时候一并被紧急叫回。为了不辜负期待已久的孩子们，只好嘱咐年龄最大的那个“孩子”，带着四个小孩到定好的酒店。

    等家长们最迟明天晚上过来后，再一起去玩。

    目的地跟她们一样，是玉石海。

    快要走出机场的时候，却突然发生意外。

    正在施工维修搭建起来的施工架和防护网一并塌陷。

    大多数人看到施工现场，都是绕开走的，但小孩总有着奇奇怪怪的好奇心。孩子们的哥哥劝得了一个劝不住所有，拦得住两个拦不住四个。

    作为同辈的大哥哥，他在孩子们面前并没有太多的威信。

    施工架倒塌前，连荣正在教育拦下的两个孩子。

    另外两个已经到了施工架前面，要跟施工机器合影。

    倒塌时，施工架近前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吓呆了，一个大哭。

    连荣听到动静，急忙回头查看，正好看到施工架往下坠落，在落点附近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吓得愣住，一个慌乱地蒙着眼乱跑，连忙放出灵纹来阻拦倒塌的部分施工架下坠，自己则是冲过去要护住孩子们。

    他慌得连最该做的是把孩子们带走都忘了。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辛枝听到重物坠地轰隆一声转身看去，已是缓慢渗透出的一地血迹。

    许多人冲过去帮忙，有人拉住哭着要靠近的两个未受波及的小孩，有人支起灵纹作为防护罩，有人帮忙搬开压在他们身上的施工架，有人打电话求助消防和医院……

    “怎么？”文青黛察觉辛枝没有跟上，不解地问。

    辛枝盯着那一地的猩红，“好多血。”她说。

    文青黛看出她的恻隐，“你想去帮他们，怎么帮，已经有很多人在帮他们了。”

    “人们在帮忙，但救不了他，”辛枝说，“他快死了。”

    她感觉到了，他身体发出的哀鸣。

    “你也救不了他。”文青黛说，“你只能帮着祈祷，祈祷救护车能够及时到来。”

    辛枝忽然转过头盯着文青黛，“你可以救他。”

    “我如何能够救他？”文青黛问。

    辛枝突兀咧开嘴笑道：“你可以救他，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