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

    大年初七,凌晨四点半,酒吧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从今天开始,上班族的假期结束,这个点还在酒吧里赖着不走的人,估摸着不是今天不上班就是自由职业者。

    卞采打扫完一片狼藉的男洗手间,推着清洁车走到后面小门,提着两大包垃圾,迈出后门,门外寒风吹过卞采,她整个人冷得一哆嗦,顺便赶走了瞌睡虫。

    冬天的清晨四五点,天色蒙蒙亮,她凑着巷子口闪烁不断的微弱路灯,走到绿色大垃圾桶,掀开盖子将一袋垃圾桶扔了进去。

    卞采刚想扔下一袋,身后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声。这个时间段加上酒吧附近,很有可能是酒吧的客人。

    她顺着叫声小跑过去,正好跑到巷子尽头,发现一个满身酒味的男人正对怀中女人毛手毛脚,嘴上不停地粗鲁啃食女人的脖子,女人不断地发出不要、滚开、臭流氓等拒绝字眼。

    正义感爆棚的卞采岂能视而不见,她抡起手中的那一大包垃圾,砸在醉酒男人的身上,并且大声呵斥他。

    “臭流氓,你住手,再不住手,我可报警了。”

    醉酒男人正兴奋着,居然被人从背后偷袭。他酒劲尚存,捡起从垃圾袋里滚出来的酒瓶,瞄准卞采的位置,砸了过去,得亏卞采躲得快,没被酒瓶击中,却在躲闪过程中,手掌不小心按在玻璃茬子上。

    本以为是见义勇为,没想到是多管闲事。

    那个嘴里说不要的女人,口口声声地指着鼻子谩骂卞采不要脸地破坏他们的情趣。那个醉酒的男人手指不知道在哪儿擦破了点皮,死皮赖脸地要求卞采赔偿。

    一晚上算是白干了。

    今天刚给田玖时奶奶的银行卡打了一笔钱,是给他奶奶看病吃药的钱。这个钱,田玖时奶奶一直认为是先前撞死她儿子的肇事者的应尽赔偿,这么多年,卞采每月按时打款,从未间断。

    这下好了,又碰上这么个破事,卞采自认理亏,只能乖乖赔钱。

    ……

    医院急诊,卞采坐在椅子上打盹,左手上的玻璃茬子已经取出来,伤口也用纱布包好了,刚才太疼了,哭得疲倦就眯了一会。

    比起难闻的烟味,消毒水的味道甚是浓郁好闻。烟熏如薄雾的酒吧里,申青耶穿着卞采送给他的毛衣朝着卞采缓缓走来,只是原本白色的毛衣沾染大片鲜红的血迹,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却嘴角挂着讥笑,看不出一丝丝疼痛,倒是像来毁灭一切的。

    “让你见死不救,今天我就死给你看。”申青耶突然手里变出来一把锋利无比的杀猪刀。卞采那一刻不再强装英雄,害怕得紧闭眼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温热的血液像是从天而降,撒遍她的周身,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眼眸里盈满鲜红,申青耶煞白的一张脸忽而闯入卞采恐慌到麻木的眼睛里,下一秒,卞采晕死过去。

    睡着后,卞采出现嘴里轻声呢喃、愁眉不展、双手交叉等不安表现。申青耶坐在她身边,肩膀保持稳定的姿势支撑卞采不太安分的脑袋,这一撑就是半个小时,直到做噩梦的卞采在梦里被申青耶吓醒。

    卞采本来状态不佳,醒来后,打眼一瞧身边那位异常冷静且手里没有杀猪刀的申青耶,她一时间没分清梦里还是现实。

    她说:“你的杀猪刀呢???”

    申青耶:???

    阴雨绵绵,卞采坐在申青耶的车里盯着雨刮器发愣。车内温暖舒适又安静,越是这样,卞采越是有点后悔没有拒绝申青耶的邀请。

    本来卞采是要独自坐公交车回家的,谁成想刚走出急诊大厅,外面无情的雨牟足了劲倾泻,阻挡住卞采的脚步。

    这时候,同样从大厅里走出来的申青耶打了通电话后,像是个好心人士,与卞采靠近一些道:“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家吧。”

    卞采拖着受伤的手往门口柱子那里挪了挪,似乎用远离的动作还击那天晚上申青耶装作不认识她的举动,不客气道:“你又不认识我,送一个陌生女孩回家,想必没安什么好心。”

    申青耶看得出来卞采在生他的气,因为那晚在酒吧里他装作不认识卞采,以卞采的脑回路,肯定会认为申青耶嫌弃她的工作和身份。不管申青耶有没有这层意思,但,他的做法确实欠缺考虑。

    “那现在重新认识一下也不迟。我叫申青耶,初次见面,非常想和你交个朋友,请问你愿意吗?”申青耶先低头。

    卞采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再者说,这么恶劣的天气加上手上疼痛,她一开始就想答应坐申青耶的车,这下,她的面子也有了,也不能让老板难堪。

    “我叫卞采,坐车可以。朋友就算了,我不喜欢交朋友,除非是男朋友。”卞采表面上风平浪静地说完这些话,内心深处着急上火,一度想甩自己两巴掌,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申青耶意味深长地笑了,卞采还以为他接着会说些什么,正巧,车子来了,一切也就不了了之。

    一路上,两名病号默契地坐在位置上,各自沉默安好。由于申青耶胳膊上的伤,不能开车,是司机送他去医院的。卞采不顾司机的惊讶,抢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样一来,她便不用近距离面对申青耶了。

    很快,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卞采这一次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只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她冒雨飞快跑回家中,落荒而逃,形容此时的卞采再合适不过。

    回到家中,卞采洗漱完,不像往常倒头就睡,而是辗转反侧,无法迅速进入睡眠状态,脑袋里反复循环着“除非男朋友以及申青耶意味深长地笑”,他到底什么意思,是觉得她可笑吗?

    维持了一个小时,卞采被那点东西折磨一整个梦境,直到睡到下午三点,闹钟响起,那申青耶挥之不去的笑还顽强地屹立在卞采的脑海中。

    关掉闹钟,她便看到申青耶发来的一则微信消息。她猛然坐起来,打着哈欠,揉了揉额前的刘海,嘴里嘟囔着微信上的消息。

    「今天有事,需要请假一天,由于是我的问题,薪酬正常结算。」

    如果像往常,卞采看到这条消息,得高兴地马上回复申青耶“好的好的老板”,但,此时,她犹豫不决,又删除简洁的“好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回复比较妥当。

    思考半天,鉴于申青耶的笑扰了她的清梦,卞采眨了眨眼,故作傲娇地回复冷淡的“嗯。”而后,关掉手机,将身体缩在被窝里,心情愉悦地又睡了一会儿。

    微信那头,申青耶等着卞采的回话,眼瞧着微信通话框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而好一阵都没有发来,他嘴角翘起,看到“嗯”的时候,像是早早料想到一般,她还在生气。

    ……

    酒吧里,卞采这也算是一回生两回熟,打扫卫生没再那么实在,忙里偷闲抽出空来,看看这热闹的夜生活。

    与她之前想的酒吧不大相同,这间酒吧里乌烟瘴气、作奸犯科等她倒是没看见,倒是放荡不羁、释放压力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不得不说,但从管理理念这方面,章哥还算个正人君子。

    听酒保说,先前在酒吧驻唱过的、目前炙手可热的乐队会来酒吧演出,消息没透露给外界,今天来消费的顾客则可有幸免费听一场演唱会。

    她也想凑凑热闹,毕竟还是头一次能见到活的明星,想想还是很激动的,上学那会,家境不富裕,别说演唱会了,像其他同龄人都会追星买的周边,她也没凑个热闹。

    现在就差搬好凳子坐在视线好的位置,卞采正寻摸着位置,章哥像是个游走在酒吧各个角落的阿飘,悄无声息地站在卞采后面,冷不丁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过来帮个忙。”

    “吓我一跳,什么忙?违法的事我可不干。”卞采着实一惊,这章哥豹纹外套加身,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反而有些骚.包。

    章哥斜了眼卞采,自证说:“我这是正经买卖,不要戴有色眼睛看人。叫你过来就过来,哪儿这么多废话。”

    “哦。那可不…”一定还没说完,卞采瞅见章哥特有标志性凶狠的眼神,戛然而止。

    原来是前台兼职报幕的小盛请假,缺个人去报幕,章哥思来想去,望着偷懒不干活,四处张望的卞采。小姑娘巴掌大的俊脸,长得还算凑合,嘴上那叫一个得理不饶人,这叫伶牙俐齿,嗯……没别人就她了。

    卞采和章哥一起走进后台,近日大火的乐队-罗马非马出现在卞采的眼前,她倒没有表现那么激动,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最近哪些歌手火爆、新出什么歌曲,活着都够累的,哪还有时间关注那些。

    章哥简单给卞采介绍了下罗马非马乐队,乐队总共四人,三男一女,三个男的分别是主唱兼队长、吉他手、贝斯手,唯一的女性作为非常重要的鼓手。

    见面生的卞采进来,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夜场生活总是你来我往,聚散无常。打完招呼后,也就没怎么理会卞采,都在认真专业地调试手中的乐器。

    章哥递给卞采一张流程表后,再次展现他与阿飘有些相同的本领,故作轻盈,自顾自的离开后台,总觉得人高马大的章哥对轻盈有很深的误解。

    直到章哥走后,卞采长舒一口气,这才有空观察起罗马非马乐队的成员们。别看她表面看起来不怎么害怕章哥,其实她面对章哥还是发怵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章哥长得太…野蛮。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他们乐队明明四个人,怎么多出来一个蹲在墙角摆弄相机的人,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看起来比乐队成员还要注重隐私,难道是经纪人,按道理来说,经纪人得挡在艺人前面才是,哪有不露脸的。

    “咳咳,咱们还有十五分钟,各位老师准备准备,将设备移动到舞台上,十点准时开唱。”卞采没时间瞎猜,开始张罗报幕的活,还别说,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还挺不错。

    舞台就是舞台,虽然酒吧舞台场地不大,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幕布、聚光灯、音响设备等样样俱全,幕后站着等待上场的卞采开始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客串一下从容淡定的主持人。

    大幕拉开,卞采的大脑像是临时宕机,台下念叨的那些开场白忘得一干二净,庆幸罗马非马的第一首歌还记得。

    她举着话筒,小声说道:“接下来,请大家欣赏来自是骡子是马乐队带来的歌曲《昨日梦境》,掌声有请。”

    台下一片哗然,有提前知晓是罗马非马乐队的人,同样也是他们乐队的狂热粉丝,气得叫嚣卞采赶紧下去吧,没文化多读点书等等。

    刚开始没意识到说错话的卞采还嫌弃有些观众素质有待提高,怎么还人身攻击。直到她整个人完全走入后台,耳边响起罗马非马主唱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着重介绍他们名字时,卞采慌忙逃窜,像只归心似箭的老鼠,只想跑回属于自己的洞穴。

    只是为时已晚,一不小心,慌张的笨老鼠踩到了装大尾巴狼的聪明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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