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捉虫)

    “白真真。”

    “做什么不理我。”

    橖宴的声音从床帐里面响起来,喋喋不休像被鬼附身了般。

    白真真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轻声又客气地回他:“回姨娘的话,婢子理了。”

    “不是这种理。”橖宴咬牙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要白真真和他说话,真心实意地说话。

    以前的白真真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宠坏了。

    四周静谧,屋外的小雨已经停了。

    橖宴坐起来,用脚踢了踢围着被子睡在脚踏上的姑娘:“起来。”

    白真真不知道他又在发哪门子疯,反正最后吃苦的是她,她不愿意惹他,闻言抱着被子,从脚踏上挪开。

    橖宴看着她乌龟一样的速度,破天荒没说什么,站起来,光脚踩在地衣上,径直走向了食案。

    他手里捏着火折子,扒开竹筒,对着嘴吹了两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两下,橘色的火焰窜了起来。

    点了灯,屋子里有了亮光。

    他拿起食盒走到白真真面前。

    白真真原本低着脑袋乖乖站在一边,视线里突然出现两只瘦长白皙的脚,以为自己挡了路,她缩着脑袋让开,那两只脚也随着她让。

    两次过后,白真真疑惑地抬起头。

    橖宴低着头,看到她眼中已经没了泪水,只是两只好看的眼睛眼尾还红着。

    他侧身看着跳跃的烛火,冷然的眉目下藏着一抹不自在,抬起手中的食盒,简洁道:“吃。”

    白真真呆呆的看着他。

    橖宴顿了顿,补充道:“你饿了。”

    白真真骤然回神,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姨娘,婢子不饿。”

    她这回说的不是气话,她刚狠狠和自己置气了一番,气饱了,除了两口冷馒头外一夜未进食的肚子,竟然感觉不到饿了。

    可她话音一落,肚子竟然在这时“咕~~~”一声叫了起来。

    橖宴:“......”

    白真真:“........”

    “这就是你说的不饿?”橖宴嗤笑一声,难得没再拆穿她,掀开食盒盖子,把里面用碳火隔层温着的小食碗拿出来递给她。

    白真真一张白嫩生生的小脸红得离谱,就连之前在床榻上当着他面响的那两大声都没这么尴尬。

    他难得体贴了一次,把小瓷碗放在她旁边的床几上,轻声说了句:“坐这儿吃吧,还热着,不吃浪费了,我去一下净室,你吃完收拾好,我不想闻到一丁点食物味儿。”

    橖宴说完,果真去了净室没有出来。

    真真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把褥子放下,坐下来拆着小食碗。

    和她之前想的差不多,做的是清淡的汤品,闻着很香。

    真真拿起食盒里的瓷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她尝不出这是什么汤,从未吃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

    能供给府里主子们吃的,想来是她没见过的好东西吧。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了快半盅才发现下面有肉块,还有长条一样的东西,她用勺子捞起来。

    这一看,嘴里的半口汤就咽不下起了,嘴巴里咕着那半口汤,想吐不能吐。

    橖宴甩着手出来,指尖还有水渍,见她这个举动,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轻声问道:“不好喝,想吐?”

    真真点头如捣蒜,看他的眼神如看再生父母。

    橖宴俯身,替她别了别腮边落下的碎发,那张秾艳至极的面庞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无妨,不想喝就不喝。”

    白真真感动得快哭了,这一刻,他真是个好人。

    好人橖宴笑了笑,低头,抚着她的脸温声道:“不喝完,或是漏了一滴,可是要被杀的哦。”

    可怜的真真惊恐地看着汤盅里的某不知名小动物的鞭们,吓得魂飞魄散。

    -

    翌日清晨,曹掌事亲自来收取昨夜的食盒。

    曹掌事掀开小食碗,看见里面的汤盅空了,笑得一脸欣慰。

    他兀自高兴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还帮他提着食盒的真真。

    一夜没睡,还经历了颇多的白真真眼底青黑,脚步飘浮,眼神麻木,好似夜晚被艳丽的男鬼吸了精气的模样。

    二人一同来到后罩房的小厨房,一个为了还食盒,一个为了吃早食。

    小厨房准备的早食很丰富,有羊肉包子、葫芦鸡蛋包子,还有好几种粉食面食,但真真只要了一碗粥和一碟小咸菜。

    曹掌事看她瘦瘦小小的,吃的这么清淡哪能长肉,指了指她手里的粥:“真真姑娘熬了两个大夜,就吃一碗蛇羹一碟小咸菜吗?”

    白真真眼皮子抖了抖:“这是什么羹?”

    “蛇羹啊。”

    白真真小脸彻底垮下来,最终拿素菜馅儿包子简单对付几口就回了自己屋子。

    熬了一夜,身心疲惫。

    她先是打了几桶热水倒进杅桶里,拿出春日里存的桃花、李花、樱花做的澡豆,舒舒服服地泡进杅桶里,腾腾的热气中,烦恼和不快都被带走。

    她闭着眼,伏在桶壁前,脑袋枕在手臂上,静静地想着一些事。

    她和橖宴走的太近了,近得古怪。

    上辈子的事还横在她心头,是她的心结,那是她的一条命,她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她格外在意橖宴的一举一动。

    可太过于关注橖宴,她会变得不像自己。

    还有橖宴,她知道橖宴爱捉弄她,但昨夜他的反应实在有些古怪。

    水温慢慢变冷,白真真缩回水里,抱住自己膝盖。

    或许,这又是他想出的一个折腾她的新游戏。

    有些事不能深想下去,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没有本事和一个反复无常的聪明疯子走华容道。

    她起身擦干身子,草草处理了湿发,钻上床沉沉地睡了过去。

    -

    傍晚时分,安王府门口停了两辆华贵的马车。

    门房远远瞧见马车驶来时,就让人进后院报信去了。

    消息到的时候,真真正面无表情的侍候橖宴用晚膳。

    她很不开心。

    因为一刻钟之前,曹掌事刚通知她,橖宴说她夜里伺候得好,离了她睡不踏实,要她把行李都挪到主屋里来,日夜贴身伺候。

    他低着头,用手捂着嘴,偏向真真神秘道:“真真姑娘,奴家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么亲近信赖哪个人,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真真面上是憨厚纯真的笑,一脸欣喜地看向曹掌事,大声道:“真的吗!”

    “多亏了曹管事您对真真的教导和爱护,真真才有今天,能得姨娘如此偏爱,都是您的功劳。”

    周围明面上在做事,暗地里却竖起耳朵的仆妇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

    讨厌橖宴是一回事,要把橖宴对自己的“偏爱”公之于众,让王府的人知道她是主人家面前得宠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深宅大院惯会踩低捧高,王府内院也不例外。

    王爷已经回府,这一次只是暂留,没几天就要走。

    这次王爷回来是为了王妃生辰之事,王府会大宴门客和当地郡旺豪杰三日,之后的节点就是这些门客中的某位“觊觎”橖姨娘美色,和橖姨娘“偷情”时被王妃的人发现,王妃将此事闹到王爷面前,然而王爷却包庇小妾,甚至为此当众“宠妾灭妻”训斥王妃,怀恨在心的安王妃最终趁夫君离开封地,将这个讨厌的小妾赶去寒山道观清修。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她需要快速的多频率的通过别人的口出现在王爷面前。

    让他想起千修院里还有一个漂亮能干的美人真真。

    这样想着,白真真开心许多,给橖宴布菜的动作都殷勤不少。

    橖宴看着碟子里快堆成小山的食物,抬头就看见一双真诚的,明亮又干净的眼,他甚至能从那双眼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掩藏不住的欲丨望和欣喜。

    橖宴摇了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

    想起曹执和他学的白真真感激涕零的话,他心情很不错,嘴角的笑压不下去。

    给她一个亲近他的机会,她就这么高兴吗。

    一个小小的恩赐就令她这样感动。

    嘁,无聊。

    真真看他一个人在那扯着嘴角,低着头一会儿阴测测地笑一下,不懂他又在犯什么毛病,脾气很好的劝道:“姨娘趁热吃吧,多吃些。”

    吃吧,快吃吧,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像丧家犬一样独自被赶上山了,到时候可什么也吃不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饿死你,冻死你。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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