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石牌虽说看着简陋,但却有着实打实的用处,是进出拟态修炼场地的关键物品。

    阿汀拿到的是一块红色的石牌,这约莫一掌宽的物什,冰冰凉凉,拿在手里轻乎乎的,并没什么重量。

    走出木屋的那一刻,阿汀又瞧见了刚才的那个少年,他站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手里攥着的石牌闪烁着幽冷的蓝光,没一会便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其内,忽的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

    见此情景,阿汀难得的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后,攥紧了自己的石牌,从容的迈开步子,走向了另一边的空地 。

    耀眼的红光在绿意森然的林中一闪即过,如同一支携着火星的流矢,在阴郁无比的天空下悄然划开了一道豁口,将那快如闪电的红光衬的灿亮夺目,分外惹眼。

    雨势愈发大了…

    天气骤变,满屋的自然光都随之暗淡,无可奈何之下,店里闲着的伙计只能提前燃起了灯油,将昏黄的灯笼高高的挂了起来。

    锵—锵—锵—

    虽然下起了雨,但天色尚早,所以当值的铁匠们还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大汗淋漓的挥着手中的铁锤。

    他们大多都是身体强壮的成年男子,故而每一次落锤之时,锻铁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响重。

    这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需要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这其中,就算是臂力尚佳的铁匠,有时一天的活儿干下来,也会觉得两臂酸麻,疲惫不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这一屋子的铁匠里已经有几人陆陆续续的放下了工具,暂时休息下来。

    没过多会儿,又有几人…

    打铁声慢慢少了许多,却还有几处未停。

    等到了最后,天色已黑,满屋子的灯光彻底占据了主场,这时,仅剩下两处的打铁声还没有停歇。

    那两人干活的位置挨的很近,所以那一块的打铁声尤为清楚,慢慢的,其余人都好奇的围了过去,站在距离适当的地儿看着他二人打铁。

    “诶?那小伙子不是今天才来的吗?”

    人群中,有人忽然拔高了声音,随后,本来安静的气氛便像是突然滚起了热气的油锅一样,其余人或低或高,或笑或惊的声音一齐涌了出来。

    “好小子,手法不错啊。”

    不知是谁笑着评论了一句,随即其他人也将目光都往那年轻的小伙子身上转了转。

    炽热的火焰跳腾不绝,将那人纤长挺拔的背影映的通红一片,他赤裸着上身,手臂肌肉在一次又一次的使力中紧紧绷起,滚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灼烫的汗珠。

    抬臂,挥落,这少年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每一锤都落的极重,极稳,铁锤砸下之时,卷带起了一连串的火舌流连,在那烧红的铁器边缘蜿蜒游走,明明每一步都危险的吐露着凶光,但他却依旧游刃有余的动作着。

    时间缓缓流逝,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铁匠那儿也逐渐没了声音。

    那男人满脸涨红的垂下手臂,急促的喘息着,显然是已体力不支。

    他挪着脚步,费力的往那少年那儿走了过去。

    在周围人群的打趣声中,男人神情古怪的站住脚,看着那少年还未见停的动作,一时间,心绪颇为混乱。

    他是个颇有资历的铁匠,锻造的手艺在铺子里一向都是名列前茅的,若非如此,方才也不会有那个底气跟一个少年较劲。

    常言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锻造这块精通不易,每个铁匠都有自己的独门手法来充当技巧,就是他也不例外。

    不过,这小子看着才十几岁的年纪,为什么手法就能这般老成呢。

    那不是一般的方法能练出来的,更遑论,他愈发觉得那小子的锤法很眼熟。

    如此连绵不绝,半刻不歇的锤法消耗极大,单凭蛮力,绝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他肯定还用了什么别的法子。

    就在男人绞尽脑汁的想着的同时,在人群中,亦有个人,目光炯炯的望着那个少年。

    那人越看越震惊,最后难以自控的向前走去,在少年恰好停下的时候,走到了他身后。

    此刻,火光尤盛,分外烤人,在锻造好了部分零件后,唐三终于停了下来,分出心神,抬起手抹了抹额。

    长时间的锻造说不累是假的,但他先前跟着父亲练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在索托城打过铁匠铺的零工,所以倒还能接受这种工作强度,并不觉得太累。

    将宝贝零件都收拾好后,唐三拿过放在一边的上衣,匆忙的套上身,便打算离开。

    却不料在转身之时,他差点撞上个大块头。

    “小兄弟留步。”

    那人伸出手拦下他,高大雄伟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峰一般,横堵在面前,瞧着颇有威势。

    “阁下有事?”

    唐三皱着眉,一边系好衣带,一边抬眼打量了他几眼。

    这个人很眼生,他并没有见过。

    “您有事吗?”

    唐三眼帘微抬,神态温和的迎上了那人的目光,疏离有礼的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没什么事,老夫只是想问问,你方才那一手铸造术,是何人所授?”

    听见这话,唐三眉头略松,倒是缓了一口气:“那不过是些寻常技法,乃家中长辈所授,我一后生不好道出姓名,烦请见谅。”

    唐三这话说的很客气,不论谁听最后都不会再好意思追问下去。

    用来应付这种对他所习的铸造术感兴趣的人,一向很有效果。

    “是吗?”

    那人听后反常的笑了笑,依旧牢牢的扎在他跟前,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话题。

    见状,唐三微微留心,对此人生出了几丝防备。

    “若那铸造术是寻常技法,那…你所用的乱披风锤法也是吗?”

    说到后半句时,那人向前躬了躬身,刻意凑近了他,话音降的很低。

    “你…”

    唐三蹙了蹙眉,神情骤而一变,原本平静温然的面色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般,变的分外冷厉。

    他目光如刃,毫不避讳的迎着那人的视线,恁的挽起唇,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阁下有何指教?”

    话至此处,便是已经间接的承认了那人的所言不虚。

    “哈哈哈……”

    那人大笑了两声,似是颇为开怀,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在唐三的肩头拍了几下,力道并不含蓄。

    “…”

    唐三一边暗暗警惕着,一边有些懵的瞧着他的动作,实在是不理解方才还用言语试探的人,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自来熟了。

    “老夫并无为难你的意思。”

    那人收回手,雄浑的魂力气息在他举手投足间若隐若现,隐隐的散发出了几分的威压。

    这种气息…

    唐三的面色凝重了几分,心知自己若不回答出他想知道的,今天怕是就不能轻易的离开此地了。

    “阁下既已猜到我锻造的技法,想来也是精通此门的,不知小子身上还有什么是您想知道的,不若说来听听?”

    唐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开门见山的把问题扔了回去。

    见到如此先发制人的态度,那人也并没有生气,只是愣了一愣,随后笑道:

    “小兄弟怎么称呼?”

    唐三扯了扯唇角,语气平平的回道:

    “姓唐,单字三。”

    听见这个回答,那人又是一愣,他神情略有恍惚的怔了片刻,而后缓慢的点了点头。

    “姓唐啊…”

    他这副模样未曾掩饰,唐三眼尖的留意到后,便在心里暗戳戳的圈了个重点。

    “老夫姓泰,单字坦,隶属于力之一族。”

    那人深深一叹,落在唐三身上的目光中,隐约藏着几分怀念之意。

    “小兄弟,不瞒你说,你那铸造术本是我力之一族的独门技法,老夫这一辈子,除了亲儿子外,只传过一人。”

    “他也姓唐。”

    说到这个字,泰坦神情复杂的又看向唐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少年,竟然颇有几分故人之相。

    “老夫不知道你们有何渊源,所以今日冒犯再问一句,你的父亲,或者说你的师父,姓甚名谁?”

    不待唐三做出反应,这位两鬓已白的老人便又有些急切的补充道:

    “烦请坦诚相告,这对于老夫来说很是重要。”

    看着泰坦眉眼间露出的希冀之意,唐三默然的垂下了眼睫,喉间忽的哑了哑。

    聪慧如他,听到这时自然已有了猜测。

    少年几近漠然的一哂,不知怎么,忽然在这时想起了自己那个失踪已久的父亲。

    他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啊…

    ——————

    因为意外的碰见了泰坦,所以等到唐三回到学院里时,已经很晚很晚了。

    夜色渐深,雨势早停,他带着一身沁凉的湿意,独自走在寂静的道上。

    下了半天的雨后,夜晚的草丛很是热闹,嘈杂的蛙声和虫鸣在四周响个不停,将原本静谧的气氛顿时挥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自然界特有的交响乐在夜里独占鳌头,霸道的挤进了过路人的耳廓中。

    走着走着,突然就拐了弯儿,唐三抬起头,望着前方,乌泱泱的眸内忽的映出了一窗灿亮的烛火。

    一时间,他本就紊乱的心潮猛地激荡了起来,像是泛起波澜的水面一样,浪潮翻涌,良久不平,似乎在积蓄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一般,张扬舞爪的朝外面奔逃着。

    对此心境,唐三烦躁不已,只能站住脚步,迎面吹着冷风,试图任其将自己一身的反常都卷带而去。

    真冷啊…

    他闭上眼,浅浅的呼吸着,身影在冷风内僵直的伫立许久,直至衣角上传来了轻微的拉扯感,他才恍如回神般,睁开了眼睛。

    “你是想冻死在这吗?”

    转过身,只见那乌发雪肤的少女正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罕见的露出了一副很是气急的表情。

    不知为何,唐三忽然笑了。

    他下意识的俯下身,将那不怎么暖热的身躯揽进怀里,紧紧的拥住了。

    这一瞬,他很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你…”

    阿汀满腔的怒火被这无厘头的拥抱给按灭了一半,蓦地呆住了。

    像是察觉到了这副身体的僵硬,少年越拥越紧,闷不做声的埋首在她的肩头。

    “你怎么了…”

    沉默了半会儿,阿汀抬起手,轻柔的拍了拍少年宽厚的脊背。

    “抱歉。”

    唐三垂着头,默然了良久,旋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在外被一些事耽搁住了,回来才想起,今天似乎还没有见到你。”

    说到这儿,他又低又沉的语气忽然变的轻快了不少。

    在那温凉而又熟悉的气息中,他安然的敛下眼睫,慢慢松开了眉头,清声笑了笑:

    “下午有个奇怪的客人,在我休息时缠了很久,只顾着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

    “他问的是谁?”

    听着少女语调微扬的话音,唐三振了振睫,低低的唔了一声:

    “我的父亲。”

    少年略哑的嗓音在夜风中荡开,轻轻浅浅的掠过了阿汀的耳边,她下意识的抿住唇,怔了一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下这话。

    她看着唐三直起身,松开了她,就这么低垂着眉眼,平静的看了过来。

    “他最后称呼我的父亲为少主…”

    唐三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某一处,那一双漆黑的眸色内似是积蓄起了浓重的云翳一般,一时沉厚如墨。

    他轻轻一哂,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笑了两下,而后冷淡的压下了唇角的弧度。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个平凡的铁匠,却不知,在他终日酗酒的背后,竟还有旁的缘故。”

    “而那些事情,他从未提过。”

    什么昊天宗,力之一族,还有关于他同武魂殿的事…

    “听起来是不是很荒缪?”

    唐三开玩笑似的问着阿汀,可凝望向她的眼睛里却不带半分笑意。

    “也许…你父亲是有苦衷的。”

    阿汀看着他的眼睛,凝睇着他倏而沉寂下来的面庞,心下不禁微叹,温然的开口讲道:“我听过你父亲的名号,也对昊天宗略知一二。”

    “佼佼战魂锤,巍巍昊天宗,你父亲出身大宗,又在青年时成名,这样的人,他断不会是个失意潦倒的结局。”

    “我想,或许还有其他的隐情是你所不知的。”

    阿汀斟酌着字句,慢声细语的说完后,便适可而止,没再过多的说些其他什么。

    毕竟有些事,由别人告诉唐三,兴许比她开口多说要好。

    “罢了,我与他聚少离多,日后有机会再问吧。”

    阿汀压下思绪,回过神去看他,只见方才还情绪不佳的少年,这会儿又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的神情。

    见他这样,阿汀无奈的摇摇头,一时失笑。

    “不用为我挂心,有些事…现在还不到时候。”

    唐三歪了歪头,眉眼微微一弯,他笑意盈盈的看着阿汀,话锋一转,故作神秘的又讲道:“一直有个东西未曾给你,你猜猜?”

    阿汀闻言挑了挑眉,倒是笑了:“猜不出,不过听小舞说,你今天去了铁匠铺做工,难不成是做出了什么精妙的暗器?”

    话虽这样说,但她怎么可能猜不出唐三的心思?

    同样的,她方才故作不知的表现也一样骗不过他。

    “今天确实是做出了一些重要的部件…”

    说到暗器相关的事情,唐三的神情总会下意识的一凛,他将手掌按在腰间的魂导器上,虚虚一抹,而后在其白光一闪之际,将某个存放了许久的东西给捧了出来。

    “不过那不是现下主要的,这个才是。”

    少年眉眼弯弯的捧着手里的东西,将它袒露在了阿汀的面前。

    然后…阿汀看见了个老熟人。

    某条青色的红眼小蛇正以一种无语至极的眼神在瞪着她,并且嘶嘶的吐出了猩红的蛇信子。

    阿汀:“……”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独孤博的那条宝贝蛇。

    所以…为什么到了唐三的手里?

    阿汀表情古怪的盯了那小蛇一会,而后满头疑惑的看向了唐三。

    “…拿错了…”

    少年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然后捏着那条小蛇把它缠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见状,阿汀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三,它有毒的…”

    阿汀紧张的盯着唐三的手腕,眉头紧紧皱起:“你别动,我将它冻住拿下。”

    “不用。”

    唐三颇为愉悦的笑道:“这是我从独孤前辈那儿赢来的,我不怕它的毒。”

    “它叫九节翡翠。”

    少年低低的笑开,复又把九节翡翠从手腕上解下,然后在其生无可恋的注视中,把它绕在了阿汀的手腕上。

    “送给你。”

    阿汀眨了眨眼,在少年温若春风的目光中,忍俊不禁的笑道:“如果前辈知道的话,想来表情会很有趣。”

    “他那时可舍不得的,只是无可奈何,还是给了我,但坦白说,九节翡翠在我这,总归是明珠蒙尘的,我不怕它的毒,也不求它能护住我…”

    唐三话音一顿,指腹轻柔的拂过九节翡翠的蛇身和阿汀的手腕,徐徐的又说道:

    “送给你是我的私心,我并没有轻视你实力的意思,只是想在此之上,能多有个护住你的保障,阿汀,收下吧。”

    说罢,他不轻不重的点了下九节翡翠的脑袋,将它刚想张开的嘴给压了回去。

    九节翡翠:“……”

    瞧着他的动作,阿汀心中一暖,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好在它生有灵智,还算听话,不然我也不放心让它跟着你。”

    说着,唐三暗含威胁的眼神冷冷的投来,成功的使九节翡翠打消了咬阿汀的想法,某条蛇怂的缩了缩脑袋,憨憨的用脑壳蹭了蹭阿汀的手腕以示亲近。

    “它咬不到我的。”

    阿汀安慰性的拍了拍那个小脑袋,任由它在唐三的注视下装死,把自己伪装成了个碧绿的手镯。

    “还有一物。”

    这下唐三是真的紧张了,他眸光闪了闪,在伸出手将那东西展露出来的时候,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

    “早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拖延至今。”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银亮的白光便在他的手心里倏然绽放。

    一瞬间,映亮了他与她之间的方寸空间。

    今夜月光暗淡,不见繁星,整片天空都是浓雾稠稠的模样。

    而此时的一寸之地,半臂距离内,他却为她捧出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恍惚间,仿佛明月入怀。

    “此花名叫———玉面牡丹。”

    他捧着那剔透如玉,灵气纯然的花朵,在银白色的光影内笑的格外清朗。

    阿汀怔松的看着,只觉得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那时的星斗大森林里,她也曾如此迷离的流连过一片由蓝银草织就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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