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从草屋内醒来。

    在我把阿卡支走以后，我把这里的时间暂停以让我好好思考我要做什么。总觉得我好像在轮回前想起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又忘掉了。

    很显然，我杀掉阿月是让我想要抽死自己的下下策中的下下策。无论她当初推我是否是因为恶意。人类的前进固然重要，但是这一次我回来，就是来找能够让她与之共存的最优解。就算她完全挡在了我前进的路上，但是毫无疑问，那么善良美好的人，我想救她。

    如果能让她干脆不参加祭司选拔，或者干脆让她不参加那个给予她火焰的组织——这组织的纹章上一次种到了我的灵魂的手这个部位上，但是时间让它根本不存在了——这一切就都解决了。

    所以我问了醉沧凊。

    “他们？他们是神祇最忠实的信徒。尽管我们所有人都尊敬神祇——当然，我们也尊敬神祇，但是他们是最为忠诚的人，对于我们与神祇做“交易”这样的模式可谓是恨之入骨。”醉沧凊轻笑出声，“不过在这里，东部，他们翻不了什么大浪，我们亲自处理还很麻烦，所以就一直放着了。”

    很好，还是得我自己处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要抽出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在星球的各个地方奔走，但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们的尾巴。哪怕我旁敲侧击的问过阿月这方面的事，她也从未正面回答过，她对于神祇相关的一切的情感，都选择了刻意的隐瞒。

    没有办法，这三十年我找不到解决方案，于是我决定从这最后的一下入手，垂死挣扎一下。

    山顶，短剑再一次几乎不受控制的插入她的胸口，但这一次，我及时把它拔了出来，毕竟对于我们来说，仅仅是贯穿心脏是不至于死的。

    但紧接着熊熊火焰从她身上烧起，我只能把剑重新贴在她身上——火确实扑灭了，是用抽调火焰的“燃料”，即阿月剩余的生命力做到的。

    那就，再来一次——

    再一次，我看着她再一次整个人都消失，只剩小小的壳子。

    不行。

    非常糟糕，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了那个火焰燃烧。我不知道它能怎么被解决，所以我最后想了半天，决定去找她说个明白。

    其实我一直都报有私心，我害怕把我自己的一切摊开，害怕被任何一个人听到。时间折叠，我已经快分不清什么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快记不清人和人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了，甚至连，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奋斗都偶尔会忘记。只有她，阿月的血溅到我脸上时，那一瞬间的痛处我不会忘记。

    把自己剖开是很痛苦的，但是说实话，她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早就死掉的愧疚心好像在捅我。怎么想，我都是个自私的人，哪怕说是为了人类，我也是想让别人不要受类似于我的苦了。

    但是，只剩最后一个解决方法了，那就是和她沟通一下，让她了解我的心情，然后，我其实还抱有一丝幻想，就是她有没有可能不去参加——不，说实话我觉得成功率不算高，但是，最起码我应该不算是叛徒吧。

    纠结之下，就在选拔前三天的晚上，我给阿月了一封信，邀请她和我一起回“歌剧”看看。如果没算错的话，这天之后，她就要为自己选拔做准备，而不用和她那些同伴们沟通。

    她答应了。

    走在当年我被关进去的猎场，如今收回神殿管理，作为花园的密林中，我清了清嗓子，为她讲了一个故事。

    其实就是我自己的经历，只是用第三人称说的，顺便把阿卡的戏份给删了。我的故事在时间的加持下相当长，而且其中掺杂了很多我混乱的个人情绪以及因为时间太久，记忆卡壳的地方。少见的，我有一种慢慢理清思路的感觉，我发觉，我只是想要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因此，看到阿月的脸，我只能感觉到更深的愧疚。

    阿月真的很温柔，一如既往。她一直有在认真听我说，也从未开口打断过我。

    在我说完后，她的步伐停了下来，托着下巴沉思着。

    我有点紧张，也停了下来，耳边满是风吹过丛林的声音。

    半晌，她开了口。“辛苦了。”她叹息道。

    “不辛苦，只是我……他想要找到一个能共存的方法，他不希望他的朋友就这样死掉。”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是真的说起来，却有点手忙脚乱。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神炎'阿佳娜的一部分，不到将整个人的身体，生命，灵魂甚至命运燃烧殆尽时，是不会停下的。”阿月摇了摇头。

    “那，你也知道的，就算他不动手，不，他不得不动手，他背后的人要比想象中的可怕的多，她们的组织没有机会，就算如此，你也要……”

    “当然了，这正是我自己的选择。”阿月认真的看着我，“自从我从水潭里醒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能与一切连结的灵魂时，我就发誓要报答祂们。我知道祂不在乎，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但这正是我的生存方式，我愿意为这一厢情愿贯彻一切，不为任何所谓的意义，哪怕舍弃一切——我也不在乎。抱歉，让你感到如此悲伤。我，本就是蚍蜉罢了，你应当把我当做一阵温暖的风，而不是一盏能被带走的提灯。”

    我想要说什么，但是牙齿和嘴唇像是粘住了一样开不了口。

    我好像听到了时间从我们身边流过的声音，听到了她轻轻呼吸的声音，但是唯独没有我自己的。

    说话啊阿莱，你难道不应该擅长这个吗？快去努力结束你一次次亲手让自己失去一切的痛苦啊。

    “但是，如果你真的希望她能够留下了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阿月忽然说出的话让我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利用我的种族特点，让我直接分裂。那将会是两个新个体，既贯彻了我的意志，又阻止了火焰。”

    “新个体？”我重复道。

    “是的。”阿月肯定的点点头，“但是如果运气好，我的意识可能会在其中吧。”

    我沉默了。

    无论如何，几乎都不可能让她活下来，着真是悲哀。这就是所谓信念的碰撞吗？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我叹了口气，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真可悲，要在属于我自己，属于人类的情感与我信奉的能够造福更多人的正确事情中做一个结果确定的选择。

    这已经不完全是暴力，强权能解决的事，这是她灵魂所告知我的。同时，我愿意尊重她，最终也只能这样——她注定不会为了自私的我，或者说是我的自私，而留下。

    我感觉，甚至这种能留存她的意志的这种想法都是她为了我提出来的，真是个温柔的人。

    “谢谢你。”我低声说道，低到她似乎都没听见。

    我最终还是沉默着着抱了她一下，她自然也给予了我反馈。我在神殿中见到他们内部家族无数的腥风血雨，都远没有这样的触动，没有这样的绝望又悲伤。

    也许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眼中只能容下那几个人，几件事吧。其他人并没有在我眼中人格化，在我看来，大约的确与一片树叶从树梢飘落无异吧。

    “下一次，我是说假如还有下一次时间回溯，你还想知道这一切吗？”我忍不住问。

    “当然了。我很高兴你告诉了我。”她甚至是笑着回应我的，“你想，她若是不知道这一切，只当是朋友背叛了自己，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样，就足够了。”

    夕阳西下，映照的她浑身金红色。天边的火烧云是如此的美丽，和她在空中飘荡的长发一样，也正如她在火中仍然微笑的面庞一般美。

    云雾缭绕山巅之上，我浴火对着怀里的她挥下了剑。

    这是必须发生的事，但如果这也是你希望的结果的话，我就不应该这么悲伤。再见，阿月。希望真正的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来到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

    世界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我，它仍然会转。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有勉强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