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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堂中悬

    不论是抚仙楼对面的茶楼还是大理寺狱,今夜都灯火通明,所以人力全都用上了,甚至还从刑部借调了不少长于审讯的官员狱吏过来协同审问邹老十等人。

    这些官员都不知审了多少疑犯,对邹老十这样的人再了解不过,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根本不会开口,宁泽又再三嘱咐了不许用刑,以免落了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口舌,故他们秉明了宁泽,只派一二官员与邹老十及其亲信耗着,若是能问出些什么自然是好的,倘若是不能,也不太过于浪费人手和时间,主要审问的则是那些知道一些,但又不完全了解内情之人,从他们口中获取些消息,好审问邹老十。

    宁泽亲自坐镇大理寺狱,他也是在大理寺任过职的,对这大理寺狱自然也熟悉。为了不打扰一众人审问案犯,宁泽便只在正堂坐着,接着翻阅着案卷。

    大理寺狱的正堂悬挂着一面铜镜,镜面锃亮,反射着烛火光芒。大理寺的官员们似乎都对这面铜镜格外敬畏,路过时总会怀着敬仰的眼神看着这面铜镜,仿佛举头三尺有神明,让他们不得不严明查案。

    相较于这边灯火通明的繁忙,昌王府西角门前的繁忙则更见不得光一些。整条街清了个干净,时不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从门前路过,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从角门入了王府内。谭宗顺在仪门前下了轿子,见此处早就停着好几乘轿子,便问前来迎接的管家道:“各位大人都已到了?”

    管家一边熟练地给谭宗顺引着路,一面答道:“是了,各位大人都已经在西花厅里坐定了,只差谭尚书您了。”

    谭宗顺点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外面看,西花厅早就灭了灯,空无一人的样子,管家领着谭宗顺从后面进去,从袖管子里摸出火折子,借着火光摸到了多宝格上面的机簧,他打开机簧,便听见北边的墙一阵响动。管家熟练地摸到了北边墙上的暗门,轻轻一推,便看见门后的小厅此刻正灯火辉煌,坐满了人。

    昌王坐在主座上,正拿盖子一下又一下地拨着手中茶碗中的茶,虽然看起来悠闲自在,可谭宗顺看得出,他已带了些不烦躁的意味,座上他人也不敢出声,俱是一副在深思的样子。谭宗顺见状赶忙跪地请罪道:“臣到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昌王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道:“不必如此,你并未来迟,是本王恐诸位来的时间太过密集,惹人怀疑,故让人错开去接你们,谭尚书到的迟不过是因为本王派去接你的人去的本来就迟罢了。你快起来入座吧。”

    谭宗顺又叩头道了谢,方才起身入了座。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本王就开门见山了。今夜请诸位过府,主要就是为了抚仙楼一事。本王知道,诸位在抚仙楼都是有着股的,此番抚仙楼倒塌,定然都损失不小。敢问诸位,这抚仙楼倒了,诸位以为下一步该如何做呢?”昌王道。

    赵熙仍旧是老模样,急慌慌就开了口:“他奶奶个腿的,殿下,臣以为不如先把这抚仙楼到底怎么塌的弄清楚才好。抚仙楼建的时候下了不小的功夫,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纸糊的一样说塌就塌。他娘的这后面一定有人搞鬼,老子不能吃这么个闷亏,一定要那个鸟人给老子的还回来。”

    这话说的带了不少污言秽语,满座官员听了无不皱眉。

    昌王也有些许不悦,手中茶碗的盖子一下又一下地磕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本王知赵枢密心中愤懑,但还是请赵枢密慎言。”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并没有人敢出声。

    户部侍郎裴韫见气氛尴尬,便出来打圆场道:“各位大人可知这抚仙楼是如何倒塌的?”

    他这一句话顿时点燃了所有的人好奇心,此案由宁泽主管,宁泽做事谨慎,纵使几位大人们手眼通天也打探不出来任何消息。

    “如何?宁五郎手下那些人口风紧得很,我们到如今也没得一点信儿。”

    “可不是,今天宁五郎、楚国公和郑卓元三人又带着人在帝京大肆查找,也不知在查些什么,下官听说,”这官员斜眼望了一眼昌王,见他面色有缓和,方继续说道,“下官听说就连殿下府上也有人过来查了。”

    “不只是殿下,还有薛王、清河王、城阳王,兰陵、江都、宁陵三位大长公主,几位赐居京城的王爷老千岁,高宗、武宗朝的几位大主府上都被查了,好大的阵仗,看着倒是很唬人。”

    看着这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模样,谭宗顺的表情难免有几分不自然,他赶忙端起了茶碗作饮茶状,借茶碗来遮挡自己脸上的神情。

    昌王对此事也是十分好奇,便道:“裴尚书既知内情,何不快快告诉我等?”

    “是,”裴韫道,“抚仙楼在帝京经营数年,账目巨大,大理寺的人手不足,故陛下下旨在我户部借调不少官员前去协助秦国公查账,然秦国公一向谨慎,除了一干账目外,什么也不让我户部之人插手,我们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去去去,裴尚书莫要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说正经的才是。”赵熙听了许久还没听到原因,一时性子上来了,着急忙慌便将裴韫的话打断。

    裴韫向来就不待见赵熙,如此这般更是没个好脸色:“赵枢密就是这般涵养?下次难不成连殿下的话都要打断了吗?”

    赵熙的脾气哪里能忍,挑眉便要同他骂开。谭宗顺见味道不对,赶忙和稀泥道:“二位大人先莫要争执,赵枢密也先莫要急,裴尚书自然是要现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要不然哪里能让我们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呢?”

    赵熙一向觉得谭宗顺最是和气之人,不同于裴韫之流,嫌他武人出身,素来瞧不起他,故也能听进去谭宗顺的劝,于是便作罢了。

    裴韫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接着道:“虽说户部的官员未能得到什么消息,但下官之妻弟如今在工部挂职,据他所言,这几日工部尚书邓齐带着人对着抚仙楼的地基好一顿研究,还召集了不少工匠在地底下忙活了许久,按他的意思,应当是抚仙楼底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最大的可能是水道。”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无不惊愕,议论纷纷。谭宗顺面色又不如何好看了,强装镇定地问道:“如何会有水道呢?抚仙楼修建之时我恰好任着工部尚书,朝廷派人过去查的时候也没说那地底下有水道,这,这工部的卷宗里都该有记档的呀。”他的语气听得出急迫,像极了主事官员着急忙慌撇清自己的样子,看着十分无辜又无措。

    看他这副模样,众人都觉得实属正常,反而还宽慰他道:“谭尚书也莫要着急,当时营建抚仙楼,那块地是我们一同选中的,安全的很,也并未见有什么水道,可见这暗河水道必是抚仙楼建成之后才有的。既如此,我们且等这秦国公查出幕后之人吧。”

    谭宗顺忙起身道谢:“多谢各位大人对我加以信任。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此人修建暗河水道耗费巨大,且又是重罪,那他到底图谋些什么?”

    众人自然也不知这到底是为何,心中都在盘算着。

    “奶奶的他还能干些什么!这么大一条水道能把抚仙楼都冲倒,定是用来运兵器粮草的。好家伙,倒是打出来了个反贼!这厮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谋权篡位就算了,还害得老子搭进去不知道多少银子,老子真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了!”赵熙依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依然带着不堪入耳的粗俗之言。

    若这暗河真是为了运送粮草而修建,此人真存了谋朝篡位之心,这昌王身为国朝的亲王岂不是很危险?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追随昌王的官员的日子还能如现在这般好过吗?众人一时都有些慌乱。

    裴韫还称得上是镇静,他从容道:“下官不这样以为。依下官所见,今日秦国公一行人查探的宅子都并非是普通的宅子,也并非所以官员富户的宅子都要被查,就比如工部尚书邓齐的府邸与下官的都同在帝京南面的平安坊,下官的宅子被查了,而他的却没有……”

    他尚未说至要紧处,话就再一次被赵熙打断:“裴尚书你怎么老说这么些废话,邓齐自然不会被查,他可也是此案办案官员之一,而且就按你的意思,这暗河八成就是他发现的。”

    裴韫斜眼觑着赵熙,冷笑道:“赵枢密可莫要觉得人人都和你自己一样寡智愚蠢,秦国公做事一向谨慎,更何况这天底下贼喊抓贼的事多了去了。”

    “你……”赵熙素来最厌人如此说他,拍案大怒便要骂人,得亏谭宗顺及时按住了他,一番哄劝这才压制住了赵熙。

    “请裴尚书接着讲吧。”谭宗顺忙向裴韫赔笑脸。

    裴韫虽心中百般不快,然昌王面前,还是得接着说下去:“邓尚书虽与下官同住一坊之中,然家宅却比臣的要小上不少。诸位请想,今日被查的那些宅子哪一座有小的?且不管是诸位殿下的,还是同僚们的,亦或是豪商巨贾们的,这些被查的宅子里都有塘泽湖沼之类水景,故下官以为,此人修建暗河,乃是为了营造宅邸。”

    谭宗顺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

    这个答案是有些出乎意料,尤其赵熙,最是不服:“那这个人也真是财大气粗,花这么多银子钱就为了在宅子里修个湖,真是会享受。”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王将手中的茶碗搁在手边的小几上,发出重重一声:“裴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前朝就曾有过官员私修河渠营建水景成风的先例,故国朝明令禁止。不过,”他冷眼打量着众人,“修暗河耗费巨大,就算是我昌王府也不一定出得起这笔费用,到底是何人能有如此财力?”

    堂中众人一时神态各异,裴韫拧眉深思,赵熙又开口欲骂,而谭宗顺依旧像是在发呆一般,默不作声。

    “罢了,”昌王长叹一口气,拂袖起身,“天色也不早了,众位请回吧。”

    回到府上,裴韫依旧在思索着这件事,心腹老郑给他端上一碗茶,道:“主子,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着落,您也别太操劳了,早些睡去才是正经。”

    裴韫接过茶吹了吹道:“这事着实蹊跷,我想不明白,心里实在难受。虽说不知主谋是谁,可我总觉得,这事和谭宗顺脱不了干系。”

    “谭尚书?”老郑不解,问道,“谭尚书在抚仙楼也是有股的,何至于要做这样的事?”

    “我也正在想,可是他今日的举止实在奇怪。谭宗顺是个老好人,平日里任你说什么他都要出来附和一二,可是他今日,除了拦住赵熙那厮辱骂我之外一言不发,何等奇怪。”裴韫越回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郑今日虽没有同在堂中听他们说话,但听裴韫如此描述心里也明白了裴韫为何会怀疑谭宗顺:“但这修建暗河毕竟也需要大量银钱,谭尚书真能出得起吗?”

    裴韫缓慢地摇摇头,道:“不好说,毕竟谭宗顺在二品尚书的位置上也快十年了,他家虽然称不上是什么世家,但也是几代为官。昌王之所以说连他也不一定能出得起修建暗河的费用,是因为昌王府不仅要养府里的人,还有外头的私兵,故据我估计昌王府年年不入不敷出就不错了,自然是没有闲钱修什么暗河的。总之派人去仔细查一查,谨慎一些。”

    老郑躬身道:“是。”

    裴韫的眉头依旧皱着:“另外还有一事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抚仙楼怎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在晋阳长公主去抚仙楼那一天就塌了,而且也没有任何人伤亡,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这里头没有人动手脚我是一点都不信,可是又有谁能有本事知道抚仙楼底下有暗河,还敢把晋阳长公主牵扯到里面呢?”

    抚仙楼倒塌的时间算的分毫不差,倘若时间差一丝一毫都有可能会让晋阳长公主当场丧命,到时候高楷比如不会善罢甘休,弄不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朝中上下能有这样的心计与本事的的确也不多。老郑思索了半天才试探性的道出了一个人:“秦国公?”

    “不,”裴韫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这个人,“倘若晋阳长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对于宁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当这个皇家驸马本就不可能只是为了什么真情,有了驸马的身份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宗室间事务,若没了晋阳长公主,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一个小抚仙楼与宗室相比还差的太多,他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可那又能是谁呢?”

    一时屋内安静了,一滴烛泪滴在地上,留下一小片殷红。

    本该寂静的院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韫倏地抬头,示意老郑出去看看。片刻,老郑回来禀报道:“主子,门房来报,秦国公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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