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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深花浓牵人袖

    瑗珂面前一对玉人儿泪眼婆娑,女的云髻已松了,男的汗巾子落在一旁手还提在腰里,瑗珂登时猜着八-九脸红了个透,却不大认得是哪房里的。

    明官儿一对琉璃似的眸子噙泪向了瑗珂,又说一遍“少奶奶救命”,瑗珂这才听出仿佛是明官儿,登时一个闷雷打在心头。

    “你……你们这……我如何救你们!快走罢!我就当没看见!”

    明官儿却不起身,膝行几步上前道:“方才我们听见了,花郎闹到柳哥那里,榣馆回不去了。何况今日梧生哥同柳哥在一处,他们寻不着人,榣馆必要挨个搜的!我们走不脱了。”说着又瞧彩玉一眼,“早晚,躲不过。”

    瑗珂一个激灵,“梧生又是甚么人!”

    “二管家的儿子,专管宅园修缮的。”

    瑗珂大惊:“我也是偷跑来寻东西的,如何能给管事的瞧见!眼下就要走了!你两个同我回屋罢,明日风头过去再回来!”

    明官儿摇头微笑,“伶人无事不得入主宅。”

    瑗珂怔住,“……那我还能帮些甚么?”

    “若事情闹大,家主要发卖我二人……能否求少奶奶留下彩玉?”明官儿笑道,“今日之事,我会说是我强她的。只求奶奶留下彩玉,便是大恩大德了!”

    明官儿说着头死死叩在地上,旁边彩玉不停落泪,口中反复“不要”,瑗珂听得滴下泪来。

    这时远远又瞧见灯笼亮光,浣浣立刻急了,拉了瑗珂便走,明官儿两人还跪在潭石道上,明官儿含笑为彩玉抹一把眼泪,起身站远了,也不系衣裳,手里扯着那条松花汗巾。

    灯笼早已熄去,瑗珂被浣浣拉着,两人走得磕磕绊绊。忽然,就见前头黑黢黢的小道上先前那大半人高的“鬼影”又来了,这回竟是迎面向着两人跑得飞快,两人吓一大跳,那“鬼影”愈靠愈近,竟是小辰。

    主仆二人登时怔住,两两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后头隐约又显出个高大人影,擎着灯笼疾步向前,玉木岩岩、朗朗清风,待人再靠近些,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透着前所未见的峻然。竟是老爷!

    浣浣脸登时白了,紧紧捉了瑗珂衣袖。瑗珂先是一阵冰凉,忽又心头擂起鼓来。她反迎着烛光向澄信奔去,唤声“老爷”直扯住澄信衣袖。

    “老爷救救明官儿!他们被人拿住了!”

    澄信一怔,低头望着自己衣袖。瑗珂循他目光看去,一下子红了脸,忙忙松手。

    “求求老爷救他们两个!不要让人发卖了去!”

    澄信认真瞧一眼瑗珂。媳妇此时身上一袭墨色、泪眼婆娑,却不掩容光艳艳,眼底全是天真气。

    澄信竟笑了。

    “不必多言。”他说罢转头向了浣浣,“送少奶奶走,别让一个人瞧见。”

    浣浣答应,拉了瑗珂便走,瑗珂还回顾数次,人到家门口才一声惊呼:“我偷跑出去给老爷晓得了!”

    浣浣扶着小姐实在不知说甚么好。

    待澄信到两人跟前,宅院管事金梧生已到了,柳官儿亦在跟前,彩玉只是哭,明官儿信手捞着汗巾一口咬定是他强彩玉行事。柳官儿眉头锁得死紧不发一语。梧生原在一边立得尴尬,一眼瞧见澄信,仿佛遇着救星,连忙躬身问安。

    澄信拧了眉毛。“怎么回事?”他白问一遍。

    甚觉尴尬,也不出声。

    梧生笑得勉强:“也无甚事,花郎丢了东西夜里寻到园子里,听见些动静以为是鬼,蝎蝎螫螫地来寻柳班头,结果是这两个人。”梧生指指明官儿。

    “两个孩子大约起了甚么口角……一时恼了,来园子里解说……”

    “结果这孩子给吓住了,”梧生又一指明官儿,“胡言乱语的。家班原不归小的管,既是老爷来了,小的先退下了……”梧生说着作一个揖,起身往柳官儿那边瞅一眼。

    澄信无声瞅了两人一阵。

    “这样深夜胡行乱走,家中规矩何在?人先送我山斋去,小辰守着。待我天亮再审。”

    梧生深深作揖口中称“是”,再便告退,转身一溜烟没影了。

    小辰也领明官儿、彩玉去了,只柳官儿还立在当地,澄信并不瞧他。

    “你随我来。”

    他说罢转身便走,柳官儿沉一口气提脚跟上。

    瑗珂人此时在屋子里来回乱转。“你说他们究竟好多久了?”

    缓缓直打呵欠,“小姐还有空想人家的事?自己明天怎么交代还不晓得呢。”

    “听说那两人自幼便同台扮戏,京城献艺都两年了,这样的事岂会是头一遭?”

    “头一回、次一回又如何?”

    “想来两人早是老练的了,便有甚么破绽,知道的人也只作不知,才没闹出来。”

    浣浣这才将头从肘弯里抬起来,“那又如何?”

    瑗珂转身捉住浣浣手腕,“我瞧那花郎样子,不像夜里常来的,必是他不知情,两边又不通气,才一时给咱们被撞破了!”

    瑗珂急得兜起来,“竟是我的错!夜里胆小,一惊一乍的。若是那两人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瑗珂扯住绣床穗子急得跺脚。

    正屋里孤灯耿耿。柳官儿跪在地上。

    “你怎么管的?就由着他们胡来?”

    柳官儿低头无话。

    “老实说,你究竟知是不知?眼皮子底下两人闹成这样,你一点不察觉?”

    柳官儿仍不答。

    “那便是知作不知。柳班头倒是心慈,你想没想过若是闹到旁人跟前,那两个下场只会更惨!”

    “鄙人难解,班头胸中到底怎一番筹谋?”

    柳官儿深深低头。“柳儿自身不正,无颜置喙他人。”

    “你……”澄信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心直往下沉。

    两人许久无言,澄信来回踱步。“我看班头这位子于你也不合适了。”

    柳官儿叩首在地。“谢五爷爷多年恩典,柳儿永世不忘。”

    澄信登时胸中一重,停脚硬压一句长叹。

    “行了,起来罢。”澄信低头扶一把,“哪就说到这里。”

    “此事今后你也不必管了,索性全你一个人情。只是一件,榣馆除去这两个,还有旁的没有?”澄信沉下脸色,“如实答我,再包庇便是害他们了。”

    柳官儿立即又跪下了。“爷爷明鉴,只这两人,旁的再没有了,柳儿性命担保!若再说有,便只是柳儿罪孽深重……”

    柳官儿话没说完,澄信连忙止住:“行了行了,没有就罢了。这两人我来处置,你下去罢。”

    柳官儿仍跪在地上,“爷爷明鉴!如今明儿、彩玉正是最好的时节,家班离不了他两个!今日之事皆是柳儿管教无方,一切罪责,柳儿甘愿领之!”说着头又磕在地上。

    澄信摆摆手。“成了,我自有主张,去罢。”

    柳官儿抬头,红着眼尽力将澄信一望,澄信叹气点一点头,柳官儿再一叩首,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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