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当阴差惊恐地朝东冥喊阎王爷的刹那,奠堂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东冥。

    只觉平日里分外养眼的美少年,如今一袭白衣竟比丧服还惨白瘆人。

    可他并未急着否定什么,仅是露出一片茫然:“阎王爷?”

    那种陷入茫然的情绪,从他双眼缓缓淌出,扩散至脸庞,而后淡淡地缠绕在他全身。没有过分夸张,反倒显得很自然。

    完全是处在状况之外,才会有的反应,不像作假。

    众人不由否定先前的猜测。

    先是琉璃浑身一松,暗嘲自己居然会这么想。

    而后夜流西也很庆幸,还好不是,否则阎王爷长得这般俊美,她却逃婚,岂不是亏大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阴差:“您是不是想说,阎王爷准许东冥入轮回了?”

    东冥白色袖口攥紧的拳头,无声松开。

    “说不通啊,阴差为何见到他,跟耗子见着猫似的?”在场众人中,长影对东冥敌意最大,仍有怀疑:“你不会真是阎王爷本尊吧?”

    但他很快又否认这一想法:“不,绝无可能。若东冥是阎王爷,那我岂不是能当玉皇大帝了?”

    东冥未做回应,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而后目光投向隐在暗处的黑无常。

    黑无常见状,急忙暗中勒令阴差改口:“别傻愣着了,赶紧回应那姑娘,否则回头就将你扔进十八层地狱!”

    然而,阴差已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来话。

    头一次遇见统御整个地府的阎王爷,他已经差点魂飞魄散。尤其又意识到自己破坏了阎王爷大人的好事,他这会仿佛都能听见十八层地狱的鬼哭狼嚎——

    “没用的东西!”

    黑无常见阴差说不出来话,只得自己显露真身,一身玄衣高帽,长舌头垂在胸前,姿态傲然地睨着东冥:“阎王爷说了,虽然开恩留你在阳间过日子,但也要时刻谨守本分,切莫做伤天害理的事!你可记住啦?”

    东冥神色淡淡,“是。”

    说着还朝黑无常轻轻弯腰,鞠躬道谢,俨然一副底层亡灵见到阴差时该有的卑微。

    黑无常下意识就要躲开,但最后还是忍住,生生受了主子的礼,浑身冷汗直冒。

    主子哟,您千万别跟我计较,我这也是为了帮您呐!

    黑无常强撑着镇定,吩咐阴差:“既然刘氏不在这里,你且随我去别处去寻。”

    阴差如蒙大赦,慌忙随黑无常消失在夜色中。事后认命领罚,心里却有苦说不出。

    谁能想到堂堂阎王爷大人,会自降身份装一只卑微亡灵呢?

    这得是多么重要的缘由?

    嗯,阎王爷肯定是在执行重大秘密任务!

    亲眼盯着两只鬼离开,奠堂里的浓郁阴冷渐渐散去,众人才算活过来。

    长影的重点却是在夜流西的那个问题,忍不住幸灾乐祸:“果然是个招人嫌的。不仅姐姐不想收留你,就连地府都不要你。”

    突然被点名的夜流西:“……”

    这个死孩子,怎么还提这茬?

    她瞥一眼身侧的东冥,考虑着要不要解释,她刚刚就是顺势想到这一层而矣,入眼却是一眼落寞的俊脸。

    “如果我离开能让姐姐更舒心,那么我会走的。”

    少年抿紧薄唇,半垂着头,满是受伤的神情依旧乖顺。

    “你早就应该这样。”不等夜流西回应,长影率先表示,窃喜以后姐姐就只有他一个弟弟咯!

    然后,就听东冥又补充道:“可留姐姐一人去丰都鬼城,我心里始终不能安心。”

    长影:“……”

    好嘛,这明面是关心,实则威胁力十足。

    若东冥此时真离开,夜流西一行人此去丰都鬼城,危险至少增加一倍!

    长影努努嘴:“那你可以等丰都鬼城的事结束了,再……”

    “行啦,”夜流西一把捂住他满是纠结的猫头,“你老实守在这里,见机行事。东冥,琉璃,你俩随我即刻出发。”

    “好的,姐姐。”

    东冥跟在夜流西身后,乖巧应声。

    临出门前,瞥了眼被丢弃在此、没精打采的胖猫,余光含笑。

    “姐姐!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接我啊——”

    临了,胖猫头又伸出门外老长,不放心叮嘱道。他这心里,总感觉慌慌的。

    “知道啦。”夜流西随口答道。

    东冥则暗中递给黑无常一个眼色,示意他别给这只胖猫再见到夜流西的机会,一点也不行。

    ……

    丰都鬼城与玄机阁之间,是有一定距离的。若按寻常人脚程,怎么着也得走一天一夜。

    好在夜流西他们三个并不是寻常人。

    琉璃擅长御剑飞行,夜流西和东冥也可以御空飞行,最后披星戴月,紧赶慢赶,在距离天亮前的两个时辰,抵达丰都鬼城,供奉阎王爷的庙宇。

    庙宇恢弘而气阔,但建筑整体以黑色为主调,加之是空荡荡没人气的半夜,仰视着阎王爷青面獠牙的面相,周遭冷冷戚戚。

    琉璃下意识搓搓手臂,只觉后脊发凉。

    心细如东冥,转头将就外衣取下来,递给夜流西:“夜里凉,姐姐披上吧。”

    看着白色外衣从眼前掠过的琉璃:“……”

    “我还好,平日里在半步黄泉街与亡魂打交道习惯了。”

    夜流西摆摆手,而后盯着阎王爷法相兀自窃喜:这阎王爷果然长得丑,她逃婚算是逃对了。就这长相,都比不上东冥的一根手指头,根本配不上她。

    长明灯下,一袭绯色罗裙的少女,与祭台上阎王爷遥遥相对而立。一个小鸟依人身,一个体型硕大,一个明媚皓齿,一个冷面鬼畜,相去甚远。

    不过这少女倒像是对阎王爷很感兴趣,不禁仔细盯着敲了半天,最后还忍不住明媚笑容,乍看叫满室的长明灯都黯然失色。

    东冥将夜流西的反应看在眼里,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料定又在动歪脑筋,多半又在对着他的神像腹诽嫌弃。

    去而复返的黑无常,确定夜流西和琉璃都没再提将阎王爷与东冥联系在一口,不禁为自家主子竖起大拇指。

    前两日他本来寻思着将阎王爷真身法相,按照自家主子英俊相貌,重新打造,却遭到主子回绝。

    “此行解决刘氏亡魂,多半会去丰都鬼城找线索。若改了我的真身法相,岂非提前暴露身份?”

    如今看来,主子果然料事如神!

    ……

    “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未曾寻到我母亲亡魂。”琉璃从庙宇后院转过一圈,回到正殿,拧眉猜测道:“会不会她已经来过,之后走了?”

    “你别急,我来感受下,一试便知。”

    说罢,夜流西纤纤十指张开,十根白色丝线抽出,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有的缠绕在庙宇正殿的柱子门窗上,有的延伸至庙宇后院的花草树木处。

    她屏息凝神,感受着丝线那端传过来的怨气执念。

    琉璃安静等在一旁,焦灼却不敢打扰。

    东冥则飞至庙宇的屋顶处,明面为夜流西护法,实则询问刘氏亡魂的去向。

    然而,还不待黑无常回话,就听下面的夜流西忽然出声:“在西北方向!跟我来。”

    夜流西率先夺门而出,琉璃紧随其后,耳边风声呼啸。

    东冥提身而下,白衣翩飞,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确保四周不会有脏东西借机偷袭。

    一行三个皆来到庙宇西北侧的后山。

    竟未想到,人迹罕至的后山脚下,居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夜流西远远就能感到刘氏亡魂的庞大浓郁怨气,“不好,她已经见血了!”

    随即召唤出十根白色木偶丝线,时刻准备应战,神情严肃。

    琉璃不解看向她:“见血了,会怎么样?”

    “会化作凶灵,”一直不怎么出声的东冥,飞身至夜流西身侧,简明扼要解释:“六亲不认。”

    闻言,琉璃登即脸色刷白,“……好,我明白了,你们要多加小心。”

    夜流西点点头,又与东冥默契对视一眼,下一刻就冲上前。东冥则绕道茅草屋后面,阻断刘氏的退路。

    夜流西一脚踹开屋门,浓郁血气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小小的茅草屋里,已经横尸三具,一名女子和两门幼童,家中男子则被倒掉在房梁上,全身上下细小伤口无数,虽不能立即致命,但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流,最晚天亮前也会因为血流干而亡。

    而在男子对面,一道身着大红色凤冠霞帔的亡魂,正冷冷盯着门口的夜流西。

    双目赤红,已然幻化为凶灵。

    此人正是琉璃的亡母刘氏,“何人胆敢来此惊扰我的好事?”

    “我是受你女儿所托,前来助你。”夜流西尽可能与她好言相商:“刘氏,你执念太深,还是早点放下去投胎吧。否则你杀人太多,中下孽果,死后难以入轮回,会永世受尽十八层炼狱的折磨。”

    “哼!少在那忽悠我,我如今已经罪孽缠身,早就没机会重新做人了。我本来也没想过能入轮回,但死了能拉着这个负心汉做垫背,心愿足矣!”

    听了夜流西的话,刘氏不仅没有消减执念,甚至怨气大增:“你说那个孽种也来了?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掐死,叫这个负心汉断子绝孙!”

    刘氏边说着,边伸出十指利爪,嘴里尖长獠牙,飞掠破窗而出,直奔屋外的琉璃而去。

    “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母亲,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琉璃还震惊于刘氏那句“孽种”,六神无主,反应迟钝,根本来不及躲闪——

    “琉璃,小心!”

    眼看琉璃就要被刘氏一把掐住脖子,关键时刻,夜流西用白色丝线将她捆住,迅速拖拽到一边,堪堪躲过刘氏的袭击。

    刘氏扑了个空,意识到得先将夜流西解决,才能近身琉璃。于是刘氏调转矛头,赤红双眼紧紧注视着夜流西,再度发起猛烈攻击!

    “多管闲事,那你就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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