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程燕吓得带人仓皇逃走后,夜流西随同琉璃,光明正大走入奠堂。

    奠堂设在琉璃亡母院子正堂之中,从宽敞屋子格局与大器摆件中,不难瞧出生前所享受的尊重,以及夫君对她的爱重。

    夜流西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叫人十几年都捂不热她一颗冷硬的心?

    总不会是对青面獠牙的阎王爷,一见钟情吧。

    进入奠堂,琉璃身为人女,率先在腰间系上白布条,点香烧纸钱。

    夜流西随后也点香鞠躬,聊表敬意。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也顺道走近摆放在正中央的硕大暗红色印花棺椁。

    手上探出白色丝线,从四方不同角度,探入棺椁之中,凝神感知。

    知道她在做法,琉璃无声屏退仆人,独自站到角落里静静瞧着,不敢打扰。

    一时间奠堂静悄悄的,仅有白烛的火苗随风而动。

    木偶人里,东冥用目光一遍遍勾勒着夜流西认真精致的白皙侧颜,久久挪不开眼。

    以至于单单瞧着木偶人那双木雕的眼睛,都能感受到宠溺与欣赏。

    都说每个人认真时的样子最耐看,在他看来,谁都比不过夜流西。

    “白无常那边如何了?”东冥给黑无常暗中传话。

    黑无常拱手道:“回主子的话,白无常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真相先一步带去丰都鬼城,保证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

    ……

    “执念的确很深。”

    约莫半柱香后,夜流西收回白色丝线,“我做这行也有些时日了,你母亲的执念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厚重的。”

    “仙姑可有破解之法?”听见亡母执念如此之深,琉璃上前几步,忧心问道。

    “待她今晚回魂,我会尽全力一试。”夜流西安抚道:“若能寻到她症结所在,想来你的身世亦可真相大白。”

    琉璃稍稍放松,“如此,就有劳仙姑……”

    “妖言惑众!”

    忽然,一道苍老深沉的斥责传来,由远而近:“老夫今日倒要瞧瞧,是何人胆敢在玄机阁重地故弄玄虚!”

    夜流西寻声看向门外。

    原来是程燕技不如人,喊她父亲带着几十号蓝衣亲卫来当救兵。

    程父身着玄衣,大肚便便。程燕跟在他身后,再度挺直腰杆子,变回趾高气扬模样。

    身侧,琉璃皱眉迎上前,“程师叔,她是我请来的朋友。稍后我自会带她去见父亲,一一报备事情的来龙去脉。”

    “师兄如今身体抱恙,还不是都被你们母女给害的!”程父阴沉着脸,一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若真念着他的好,你这时候还是不去打扰他静养为好。”

    “父亲,这个鬼女还指望着师伯做主让她当掌门呢,怎么舍得让师伯静养?”程燕阴阳怪气地搭腔:“否则,她何至于找个跳大绳的来蛊惑师伯,承认她身份?”

    话里话外,都是对琉璃身份的旨意,对夜流西身份的鄙视。

    相比于程父,程燕的话直白又难听。

    程父听之任之,摆明就是给程燕找场子来了。

    琉璃不怒反笑,笑得讥诮:“依你们的意思,我该如何做最好?”

    “念在师兄的面上,眼下你大可离去,我不会再追究。但是她,”程父指着夜流西这边,“胆敢在玄机阁蛊惑人心,必然得除之而后快!”

    “走的走,死的死,确实不会再有人去打搅老阁主。到时候你们父女二人将圆的说成扁的,都不会有人反驳。”

    夜流西冷眼旁观着一切,一语戳破程家父女的算计:“琉璃你信不信,你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会去你父亲跟前,说你没良心,你父亲病重都不想回家尽孝。”

    心思被说中,程燕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来人,给我将这里全部围起来,把这个搬弄是非的江湖骗子给我拿下!”

    应是之前被锁喉的阴影尚在,她驱使侍卫上前,自己下意识往程父身后缩。

    “仙姑的话,我自然信。”琉璃拔出剑,挡在夜流西身前,压低声音:“但这些侍卫都是玄机阁精锐,程燕父亲功力更是深厚,我们不是他们对手。你且找机会先走,我来为你断后。”

    “走?”

    夜流西不仅不打算走,还伸出白色丝线,随手拉把椅子过来,气定神闲坐在奠堂的门口,“我奔波两日才到这,怎么着也得洗个热水澡,吃顿热乎饭,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看心情决定去留。”

    说罢,她抬眸瞧一眼外面天色。

    时值夕阳落山,夜色渐浓,远处万家灯火相继亮起,似点点星子。

    奠堂前的白色灯笼与之相比,只能称得上是蝼蚁之光。

    木偶人里,东冥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做好应战准备。同往常一般,只待夜流西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护她周全。

    黑无常笑眯眯捧场:“主子英明神武,您一次次英雄救美,夜姑娘心里必定记着您的好。”

    “多嘴。”东冥笑着训斥道。

    但再看向程父二人,神色已冷若寒冰。敢诋毁夜流西的人,下场只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料,夜流西稍稍侧头,朝奠堂的深处揶揄一句:“好弟弟,姐姐这会累了,你还不快出来帮忙?”

    东冥顺着她目光,诧异地看过去。

    几息之后,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小东西,走着猫步出现在众人面前。粉色俏鼻,乌黑圆眼,在肉嘟嘟的短胖身影映衬下,憨态可掬。

    白色烛火将它的影子映在地上,又短又胖,恰是先前一路尾随夜流西的不明物种。

    猫妖长影,曾在夜流西作为木偶未化形时,与之在寺庙相伴数百年,亲如姐弟。

    东冥不禁沉下脸,眯眼盯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好弟弟”,“不是说已将它打发至妖界,看守起来了么?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好弟弟三个字,异常刺耳。

    夜流西的弟弟,只能有一个。

    黑无常倏地瑟缩了下:“奴才不知,奴才这就去查,再设法将它引走。”

    说罢,黑无常麻溜走掉,远离这个杀气冲天的是非之地。

    其余人亦是不明所以,尤其程燕这种胆子小的,瞧见一只猫能口吐人言,吓得腿肚子转筋。

    程父到底阅历丰富,脸色还算镇定,但手心已汗津津一片,不敢再轻举妄动。

    琉璃虽不似程家父女那般胆战心惊,但也震惊夜流西的身边高手如云。

    唯独姐弟俩,旁若无人地话起家常。

    “哼,姐姐既然早就发现我了,为何到这会才说破?”

    猫妖长影自认为傲娇地扬起猫头,实则胖乎乎的猫头做什么动作都是萌萌哒,“遇到危险才知道想起我,绝交!”

    夜流西被小家伙逗笑,学着它的口吻:“那你既然早就找到我了,为何到这会也不肯说破?若非我遇到危险,你是不是还不肯出来?”

    “我我我……我是惩罚你不信守承诺!”长影瞪圆乌溜溜的圆眼,凶巴巴道。

    “行啦,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将眼前的事解决。”夜流西被它凶了也不生气,仍就笑眯眯的,“回头姐姐奖励你小鱼干。”

    “勉勉强强答应你咯,但得给我双倍哦。”长影孩子气地讨价还价。

    “姐姐,不若还是我去吧。”

    这时一袭白衣胜雪的东冥,从木偶人里飘飘而出,“姐姐连日奔波辛苦,我定会速战速决,让姐姐早些耳根清净。至于香火,这里奠堂有的是,我自己简单寻些便可。”

    说话轻柔悦耳,心思乖巧体贴。

    相比之下,长影的恃宠生娇越发明显。

    长影眼见地位不保,猫眼圆瞪,紧紧盯着夜流西身边的白衣少年,“姐姐,他是何人?”

    程父等人也竖起耳朵,要知道一个猫妖已令他们头大。东冥的凭空出现,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们压力倍增。

    倒是程燕瞧着东冥长相不凡,不知死活地对着他搔首弄姿,春心萌动。奈何东冥看都不看她一眼。

    “此事也说来话长。”夜流西没必要当众露出老底,随意抚了抚袖口,只反问长影:“你只需说,你还要不要保护我?”

    “那是自然!”有了对比就有了压力,长影这次不再讨价还价。

    灵巧的小胖子纵身一跃,就穿过人群,稳稳跳到夜流西身前。所过之处,持剑围在四周的蓝衣侍卫,都被它惊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长影站定,身量忽然膨胀而起,个头俨然如一只白虎般高大凶猛!

    它前爪后据,身形弓起,瞬间就拉开虎扑的架势。只见它长毛根根立起,虎脸龇出尖牙,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狠狠咆哮一声:“吼——”

    “啊!”

    仿若龙卷风过境,震得蓝衣侍卫跌倒一片,连滚带爬往后退,高呼求饶。更有甚者,□□都湿了。

    长影得意回过头,挑衅地瞧了眼东冥。

    东冥勾了勾唇,朝夜流西问道:“这些人亦不是我对手。姐姐为何不吩咐我去?”并自问自答,还羞赧一笑:“哦,姐姐定也是辛苦我这两日奔波,想叫我歇一歇。姐姐待我可真好。”

    夜流西本意是想让东冥养精蓄锐,等后半夜对付阴间事时,再让他出手。

    但同样当着众人面,没必要透露后面的计划,于是没搭话。

    看在长影眼里,就成了默认。

    真是气死猫了!!!

    可怜小猫咪独自在前面浴血奋战,结果亡灵只用一句“这些人亦不是我对手,”就将功劳全部抹除,还抢走了姐姐心目中的重要位置。

    长影后槽牙咬得卡卡作响。

    看来,这回遇到对手了。

    他越想越气,气到浑身炸毛,开始完全不讲武德地钻进人群里,乱吼乱咬。

    蓝衣侍卫被他吓得,当即抱头鼠窜,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东冥自然猜得出夜流西的计划,但他仍欣然一笑。毕竟此事只要长影不知晓,里外里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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