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接下来几日,夜间红尘别茶馆有了东冥坐镇,鲜有凶灵再闯进来捣乱。

    “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夜流西对于他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

    没想到这个亡灵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不显山不露水的,叫整条半步黄泉街的凶灵都闻风丧胆。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对面做纸人花圈生意的老板娘,最近没少被凶灵打劫抢纸钱,好几次都想高价撬墙角:“这位爷,她平日都给您烧多少香火,我出双倍,您隔三差五去我那边转悠转悠,如何?”

    东冥都不抬眼瞧她,闷头摆放桌椅板凳,无声宣誓他的死心塌地。

    老板娘狐疑地问夜流西:“你给他下了降头?”

    “我怎么舍得给他下降头呢?”夜流西笑眯眯地凑近温顺的伙计,一身红衣妖娆又魅惑:“这分明是,爱在心口难收。”

    “这般英俊的伙计,我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呀。东冥,你说呢?”

    嗓音酥软,像是带着勾。

    一下就勾住东冥的心,这波直白的亲昵,叫他始料未及。白皙俊美脸上,一时不察,浅浅浮出一层红晕。

    将他本就如雪莲般的气质,衬托得越发高洁纯净,不谙世事。

    夜流西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里,唇角弧度放大。

    听话的好孩子,才叫她最放心。

    瞧着他俩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对面的老板娘心里郁闷,明明没人赶她走,但总有种待不下去了的感觉。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说说,你就留着他当宝贝疙瘩吧。”说罢,气呼呼推门而去。

    夜流西不屑笑了声,哼着小曲转身上楼,继续雕刻木偶。

    楼下,东冥依旧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椅,仿佛置若罔闻。还细心地掩上门扉,替她阻隔掉满城风雪。

    然后当晚,对面铺子意外的风平浪静一整夜。

    因为那句“宝贵疙瘩”,叫阎王爷大人心情甚好,随手指了个阴差过去照看一二。

    *

    日子就在风平浪静中走过一旬,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红尘别茶馆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的,有人类在半夜走进了亡魂遍布的半步黄泉街。

    而且来人,还是位豆蔻年华的紫衣姑娘,手持青霄佩剑,一身飒爽英气。

    “你既是能找到我,可见是知道这里的规矩,怎得还敢夜里过来?”

    夜流西叫她踏过火盆,才将人领到二楼待客室。

    东冥就守在门外,无声凝望着窗外鹅毛大雪,月白长衫的衣袂随风摇曳,任谁瞧了都只觉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然而他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在暗中交代黑白无常去查查这紫衣姑娘的底细,顺便将屋内对话听了个遍。

    “你说,你想和你母亲再见上一面?”夜流西问。

    “我母亲去世不过五日,总要在头七那日再回家瞧瞧,应该还未来得及投胎转世,还请仙姑出手相助,我必有重谢。”

    紫衣女子名叫琉璃,边说着,边将沉甸甸钱袋子放到两人中间的矮脚小几上。

    “我需要知晓,你如此做的用意。”

    夜流西注意到琉璃的表情,又或者说面无表情。

    要知道自己母亲刚去世不久,寻常为人子女就算再坚强,也该有丝毫的悲恸。

    更何况,她不惜深夜冒险来到半步黄泉街这种地方,以重金作为报答,只为见上亡母一面?

    琉璃皱眉,“这是我和我母亲之间的私事,就不劳仙姑费心了。”

    夜流西轻笑一声,将钱袋子推回去。

    她端起白玉茶盏,用杯盖慢慢拨了拨碧绿的茶叶子,闲适地浅酌细品。

    琉璃讶异:“仙姑这是何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夜流西放下茶盏,正色道:“我虽有技艺在手,但不敢肆意妄为。每做一单生意,要比寻常人更得小心谨慎,不敢违背天意。”

    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门外,东冥以拳抵住唇角的笑。

    若非这几日,将夜流西的肆意妄为都瞧在眼里,他都快信了。

    一准又在权衡,她若出手,能从中积攒功德多少。若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任凭客人给再多的银钱,都抵不过她回房闷头睡上一觉。

    不错,夜流西的确是这么想。

    她也是这几日才发现,亡灵的执念越深,亦或是事情解决起来越棘手,那么她能从中捞得的功德越多。

    如今日子虽是太平,但她却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哪日老妖王,或者阎王爷发现那替身有假,反过来捉拿她,她只怕死无全尸。因而,她得尽快攒够功德,早日位列仙班。

    琉璃还是有些犹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相比之下,夜流西就显得气定神闲。这会没其他客人,她还算有点耐心,也不去催,继续闲情逸致地品着茶。

    但眼看头七将至,琉璃是坐不住的,“好,我说。”

    诚如夜流西猜想,琉璃母女的关系并不好,包括她父亲母亲的关系也不尽融洽。

    这件事,还要从阎王娶亲说起。

    当时琉璃母亲刘氏本与父亲早早定下婚约,怎奈在出嫁时途径丰都鬼城,夜半无辜失踪。直到四五日后,才在供奉阎王爷的庙里被发现。

    虽是衣着完好,但大多都猜测,新娘定是被阎王爷看中,先行娶了回去。

    一时间,流言纷纷。

    幸好琉璃的父亲是真心爱着她母亲的,力排众议,还是将人风风光光娶进门,奉为玄机阁的阁主夫人。

    不料,刘氏婚后整日郁郁寡欢,不仅对丈夫爱答不理,就连面对小琉璃都不假辞色。

    哪怕有人当面诋毁琉璃不是她父亲之女,而是鬼女,小琉璃跑去哭诉,刘氏也从不会安慰她。

    幸好有父亲的疼爱,琉璃也一路跌跌撞撞长大。

    然而此次母亲离世,给父亲造成很大打击,甚至一病不起,玄机阁也乱成一团。

    有长老提议先立琉璃为少主,在阁主养病期间,代管阁中事务。

    然而争议声此起彼伏,说她能力不够的倒是没多少,大多都是怀疑她的身世。

    “所以,我得趁着头七这日,找母亲问个明白!”

    提及旧事伤痛,琉璃冰冷的神色,浮现丝丝裂痕,但薄唇紧抿,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倔强。

    “阎王娶亲?”

    夜流西无语地听完事情经过,用指腹按了按太阳穴。怎么走到哪,都有这位大爷的光辉事迹呢?

    阎王娶亲?

    站在门口的阎王爷本人,也觉得头发沉。

    好大一口锅,猝不及防地就扣到他脑袋上,能不头疼吗?

    尤其里面还传来夜流西的咒骂:“这个阎王爷,真不是个东西!长得丑不是他的错,总出来祸害人,就不合适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才被她夸过俊美的东冥:“……”

    白无常奉命回地府查琉璃的家世,这会是黑无常当值。他瞧着自家主子阴恻恻的脸,默默背过身去,生怕被殃及无辜。

    因为,他憋笑憋不住了。

    主子这几日才在夜姑娘跟前树立的良好形象,就这么间接崩塌了,偏偏还有苦说不出。

    屋内,对话还在继续。

    “你父亲的意思呢?”

    刘氏是否清白身子,没人比她丈夫更清楚。但逝者已逝,夜流西也不好出言损其声誉。

    “这事,自然不能叫我父亲知晓。他一直坚称我母亲是清白的,而且不是表面功夫,这十几年来对我母亲呵护备至,我都看在眼里。”琉璃面带疑惑:“使得我对这事,也是半信半疑。”

    夜流西微微颔首。

    是了,这小姑娘其实心里是有些相信的,相信自己是阎王之女。所以才敢孤身一人,在大半夜,闯入遍布亡灵的半步黄泉街。

    她又问:“那你母亲呢,临终前也未向你透露什么?”

    这也是东冥关注的重点,他不禁竖耳屏息,聚精会神事情的下文。

    屋内,“我母亲临终前不曾交代我什么,就一直在落泪,心里明显藏着好多心事,到最后都未阖上双眼。”琉璃仔细回忆:“但我好像又听到一句,她说‘你终于来接我了’。”

    听她这么说,任谁都会猜测这个“你”,就是阎王爷。

    夜流西没说话,但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阎王爷本人,气急反笑。

    难怪夜流西那么抗拒嫁给他,感情他在民间的形象,已经如此不堪入耳。

    随风雪而动的红灯笼,火光飘摇,将东冥的俊美面庞,照得半明半暗。

    他深情淡漠地看向黑无常,打杂伙计的温文尔雅全然不复,“知道该怎么做吗?”

    黑无常这回笑不出来了,后背冷汗直冒,忙躬身道:“主子,千万年来为叫人间敬畏鬼神,都是这般人传人的……”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

    黑无常真是有苦说不出。历任阎王爷都日理万机,从没谁会在意这等小事。哪成想如今这位,偏就计较起来了。

    但主子会犯错吗?

    当然不会,就算犯错那也一定是他们底下的人办事不利。

    为了不被扔进十八层炼狱,黑无常忙试图将功补过,赔笑:“属下这便是去催白无常尽快查清刘氏一事,而后再去丰都鬼城重塑您的真身法相,并将那些造谣您娶亲的神婆神棍都割去舌头,将走失女子的真相公诸于世?”

    他期期艾艾小心询问:“主子,您瞧这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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