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野君真的是偶像吗？”沈梦突然问他。

    “我还没出道。”日野映人咽下牛奶，如实说：“正在偶像的道路上努力着。”

    “那日野君想成为的是什么类型的偶像？”

    日野映人反问她：“你眼中的偶像是什么样的？”

    沈梦不追星，对于偶像界限模糊，舞台上跳着酷炫的舞蹈，唱着很酷的歌曲，像苍穹破开撒下的一道光不偏不倚照亮了支持者的生命。光是这么想着，光明就从眼前铺设开来：“我想应该是在舞台上燃烧着自己给粉丝带来独特的体验。”

    “其实我还不知道偶像对我而言是什么。”这种浑浑噩噩的话竟然出自一位通往偶像道路的人，日野映人不由自嘲：“因为喜欢跳舞所以答应妈妈的请求留在了事务所，能够继续跳舞所以听从上层的安排进了组，只要可以留下来让我有在观众面前跳舞的机会，我就会听从他们的一切安排。”

    “真糟糕。”

    日野映人低下头，隐匿于阴影里，难以看清他在想什么：“很糟糕，我真是个混蛋。”

    “原来偶像也有烦恼的事。”沈梦却说。

    在日野映人听来，她声音带着笑，似曾相识，与记忆里国文老师说“这个不会做啊，看来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完美重叠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什么是偶像，而他又要成为什么样的偶像。却说“日野映人不适合成为一个偶像”，“他条件很好，长得好看又很有表现力，但是—离成为一个合格的偶像还是太远了”。

    混蛋，轻而易举地就否定了别人的努力，一次两次，同期生跟不上舞蹈训练，一整夜都待在舞蹈房里看着录像视频跟跳，没有一刻松懈，不断追逐着属于他的明星，却被一次次的否决和落选而绝望离开事务所。也有前辈在事务所内待了十几年之久，迟迟无法等到属于他的出道名额，甚至至始至终无所属，最后含恨转为幕后。相比之下他幸运太多，进所几年就上节目，能尽情在舞台上跳舞，有了所属组合，然后呢？

    无数个东升西落，阴晴圆缺，他始终找不到那条坚定不移走下去的道路。

    “我还担心期末考试不合格，还有缺勤记录，很让我头疼。”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日野映人不会将她拖进自己的世界，自然也不会分享他的未解烦恼，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你想过以后吗？”

    “我想成为导演。”沈梦说：“但是应该怎么做其实还不清楚，就连自己也不确定等到毕业后会不会还是这个打算。说不定就是期间限定梦想而已。”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日野映人坚定地相信着她：“就算日后有了新的梦想，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可以实现。”

    “我知道我的能力...”她不是电影天才，只是一点喜欢，一点恰好的选择，才走向了导演专业。

    “日后你成为很有名的导演—”日野映人抬眼幻想着好莱坞华丽绚烂的影像，她无忧无虑的走在梦想道路上，便由衷的替她开心：“那我也要很努力的工作，说不定以后有幸能在你的镜头下出现。”

    沈梦被他一本正经的思考逗笑。

    日野映人又问她：“你看漫画吗？”

    “《名侦探柯南》。”沈梦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影视剧，不怎么习惯看漫画书，在他满眼期冀下只想出了这一部。

    “你喜欢推理漫画啊。”

    “可能是因为我只看过这一部。”沈梦怯怯地看他脸，老实承认。

    “漫画超有趣，简直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观。”日野映人眼睛更亮了：“我最近在追的一部恋爱漫画真的是很折磨人，两位主人公暗恋着对方却迟迟没有发现，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在一起，明明都到同居的地步了。”

    “同居了还没发现对方的心意吗？”沈梦被他所述的漫画剧情吸引，转念又觉得这番描述颇为熟悉，笑不出来了。

    “明明都帮椿吹过头发，深夜一起吃方便面，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梦话都有念叨对方的名字，但—就是没发现对方心意。”日野映人恨铁不成钢，高举着牛奶盒昭示着他被恋爱漫画磨得心痒痒：“我都恨不得冲进漫画里替他们撮合。”

    “日野君喜欢恋爱漫画，为什么不谈恋爱呢？”她问了很突兀的问题。

    日野映人冷静下来：“漫画世界寄托着作者的思想，能将看者带到一片净地。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自己谈和看别人谈是不一样的。”

    他更沉浸于那个漫画世界。

    “所以说。”沈梦问：“恋爱漫画会让日野君心动吗？”

    “我知道你另有喜欢的人，但请不要这样羞辱我。”很少有女生喜欢动漫宅男，日野映人从国中以来就被划分为三六九等的最下层，他学会了熟视无睹，自认为温柔的沈梦会有别样的看法，兴许也并无不同。

    “日野君说过喜欢我的吧。因为恋爱漫画而产生的心动和喜欢的女孩对视的心动会有什么不同吗？日野君，何不妨试试呢？”

    日野映人眼里的沈梦是什么样的呢？

    童年时，落在庭院里的蝴蝶，展开花纹斑斓的翅膀，在一束白花上静止不动，悄无声息，被合着的两手拢住，没有振翅逃离，仅仅是动着翅膀在掌心里飞着，没一会儿便归于平静了。

    童年时那只触碰他掌心的蝴蝶跃过十几年洪流再度跳入他的世界里。面前平静望着他的沈梦仿佛也有双美丽动人的翅膀，在每个夜晚悄然降临，他每每只能抓住这只蝴蝶一段时间，一旦乌云遮住了月，他就会放她回去。

    而今夜，他所爱慕所仰望着的蝴蝶伸出手，请求他在深雪无月的夜里哪怕片刻停留。

    “你是喜欢姜堰的。”他突然说，与其说是确认沈梦的心意，更像是提醒自己。

    “我喜欢他。”沈梦收回视线，懒懒地靠着沙发：“但是心动是什么呢。从我出生起，姜堰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连我也记不清从哪一刻起心动过。”

    “你还是喜欢他的。”日野映人很确定。

    “喜欢姜堰这件事在我看来就像吃饭，日复一日进食但不会厌烦，今天吃了米饭，明天也还想吃米饭，有一天没吃米饭，再次吃到米饭会因为胃被填满很有安全感。”沈梦闭上眼。楼上传来清脆的打火机声音，她吞咽口水，口腔里幻觉出烟味，那条昏暗的走廊连接向她的前方：“永远是一个诅咒，我在努力摆脱这个诅咒。可是他如果向我示好，我是没办法拒绝的。”

    谁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跳过一个水坑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栽了跟头，又或许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天。沈梦不敢打赌她和姜堰的感情经得起几次的考验，如果他真的向自己示好，自己又怎么舍得放弃这个机会，而在忍痛放弃后是否等来他的回头。

    “你总是保持安静又很会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可不要忘记自己的情绪才是第一重要的。”日野映人将她散下的头发捋到耳后，耐心而温和跟她说话：“我喜欢你，不只是你长得很漂亮，更重要的是你的内心。既然我能发现，那么喜欢着梦酱的其他人也会感同身受，被梦酱深深吸引着。”

    她自恃清高，以为对姜堰的喜欢足够冷静克制，以为总有一天彼此都会认定彼此。她会成长，会永远被姜堰喜欢着，会永远在一起。

    原来，她已经喜欢姜堰喜欢到这么自卑和难以自拔的程度了。

    沈梦倒进自己的胳膊里，紧接着抬起头对他露出算不上开心的笑：“最能观察情绪的其实是日野君吧，也太敏锐了吧，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刚才我做了很恶劣的事，已经不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日野映人说。

    “很久没有心动也是一点原因呢。”沈梦打趣地看着日野映人。爱好恋爱漫画却没谈过恋爱的少年，想来和自己也有几分相像：“我刚才的行为太无礼了，对不起日野君。”

    “心动吗？”日野映人若有所思：“我有对漫画里很多老婆心动，但是三次元的话在遇到你之前从未有过。”

    “日野君相当纯情呢。”

    “三次元的心动，独属于一个人的心动...这种感受从未有过。”日野映人碰到了她的手，很软，指尖冰凉，她明显颤抖了，紧张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日野映人仍然眉眼含笑，微笑唇勾起：“听说对视超过十秒会产生爱情。”

    “看着我，好不好，像这样—”日野映人以引导的口吻令沈梦将视线从碰到的手移向他的眼眸：“一秒，两秒，三秒...”

    他数得很慢，沈梦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却没有挣扎。

    真的会超过十秒就爱上对方吗？虽然她脸热得发烫，想来是暖气开得太高了。应该快去调低温度，但事实是她甚至无法转移视线。

    “七秒，八秒，九秒—”日野映人刻意放缓，沈梦心几乎就要跳到嗓子眼，等待着十秒到来，等待着超过十秒后的未来。

    然后—在她的迫切盼望十秒到来下，日野映人握住她的手，低下头，那个吻如收翅的蝴蝶缓缓落到她的手，在她注视下，最终偏移向他自己的手，唇碰了碰手背。

    出乎沈梦的意料之外，他像偷吃了牛奶的小猫，狡黠的笑。

    “我记住了三次元第一次的心动。”日野映人说：“谢谢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