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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石穿

    沈梦从咖啡馆出来的马路一直走到姜堰所在学校不足三公里之处,她的双腿酸痛不已,中途进一家便利店买了纯净水。

    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她坐在公共座椅上暂作休息,两只胳膊蒙着脸,只露出两只抑郁沉沉的眼睛,对面草地一个小女孩在妈妈的扶持下蹒跚学步,再远处一只金毛幼犬挂着链子快乐地往前蹦跳,沈梦呆呆地注视着,那小女孩朝着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沈梦轻轻地挥了挥手,小女孩的妈妈也向她含笑问好。

    沈梦再度将脸埋进胳膊里,良久过后,沈梦拿起纯净水径直往前走。跟姜堰发了信息,她想要一个人在外面走走请不用担心,所以特地往人群多的地方经过,不只是避开那群恶徒,还有一点原因大抵是不想一个人被孤独吞噬。

    她什么都不缺,家境优渥,留学海外,有体贴照顾的竹马在这边陪伴着,想要什么只要努力就能够得手...可是她又觉得除了这具可触摸的身体,除了尚存温度的体肤,空空荡荡,像抛入什么东西都有去无回的黑洞,一条没有意义的黑路,一场真相早已揭晓的悬疑剧。

    沈梦是导演专业的,倘若拍摄现在自身处境。从远景及近景,萧瑟冬景下无数来往行人,唯独她失魂落魄地行走在路中央,热闹是把她隔绝的,她路过一家店的橱窗,玻璃里映出落寞的脸,再往深处凝视,显出浓妆艳抹的女人模样,下一刻,她的目光和沈梦的目光交织一起。

    女人随即向她抬抬手,起身从里头走出:“好久不见。”

    菊池伽凛,五十岚沙笑所在乐队架子鼓手。

    扎起那尾性感美丽的黑卷,如天鹅般昂着优雅的脖颈,一身连衣裙衬得更为曼妙有致,比在酒吧时收敛锋芒,活脱脱画册里的古典美人。

    “你好。”

    沈梦抬头才注意到她出来的店铺是一家首饰店,精致干练,有客人停住脚步进了店里挑选饰品。菊池伽凛微侧身让出进店里的通道,问她:“今晚我们乐队有活动,你要过来吗?”

    “抱歉,我最近遇到了麻烦最近只能在家待着,等下次还想看你们的演出。”沈梦直接坦白,含糊其词惯让人觉得敷衍与不诚心。她还记得那晚菊池伽凛让露丝掐掉香烟,在酒桌上和队友聊天时迷人的神态,所以沈梦对此颇有好感:“沙笑也有邀请我,只是最近真的没办法。”

    “下次还有机会,没事。”菊池伽凛不以为意,又问她:“想要看看首饰吗?最近店里新设计了饰品,进来看看吧。”

    “没想到夫人还开了首饰店。”沈梦跟着菊池伽凛进店,有位客人在挑选饰品,沈梦就从另一边柜台看起,银制项链,从最常见的款式到新潮项链,沈梦低着声音,情不自禁感慨:“明明乐队那么狂野。”

    “这家首饰店原本是我丈夫的,不过一年前他患病去世了。原先想把店铺转让,不过这是我丈夫辞职开店五年来的心血。他亲手设计制成的项链随意处理总说不过去,我便想着等到项链全部售出再转手店铺,没想到有很多人喜欢我丈夫设计的项链,这家店时至如今也还开着。”

    沈梦隔着发着亮光的玻璃柜虚虚触碰着项链,银链边缘隐隐发光,一颗流星点缀在链尾,是很干脆不繁琐的款式,沈梦完全被这条项链吸引住了,菊池伽凛看面前的少女着迷的样子,微微笑着:“这是我丈夫在三年前设计的项链。”

    “感觉和周围相比很不一样。”

    “那段时间我丈夫查出重病,在医院休养了很长时间,我也暂停了乐队工作,维持店里生意。”菊池伽凛挥手拂过玻璃柜,顶部的灯光线分明,将一件件项链映衬光彩:“回家那天是深雪夜,我们的车在半路出了故障,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救援。我丈夫自从得知病情开始自暴自弃,关门紧闭,一连创作了几十幅设计图,但最终一改往日风格设计并亲手打磨出这条项链。”

    “他说这是他所想的生命的真谛。”菊池伽凛苦涩一笑:“我丈夫引以为傲的设计之一,却也是最少人购买的项链。三年过去了,这也只是第三条。”

    沈梦手指轻轻摸着玻璃,眼底满是渴望,直勾勾地盯着这条项链。菊池伽凛被她如孩子想吃糖的反应逗笑,说:“很喜欢这条项链的话,还请你收下吧。想来这也是缘分。”

    沈梦目光下移,落到项链的标价上:八万五千円。

    “现在我没办法买下这条项链。”沈梦眸光发亮,好像这条熠熠生辉的项链从她黑不见底的生命里燃起:“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一定会买下这条项链的。”

    八万五千円对沈梦来说并不算奢侈,她的卡里尚有余款,再不济打一通电话向爸爸妈妈告知心意,自然也会拨来钱。

    只是...容我幼稚一回吧。沈梦默默握紧手,像是决心已定。

    “明明现在就能收下这条项链。”既然沈梦已下决定,这条项链也少有人光顾,菊池伽凛说:“我会帮你留着的,三个月以后它只属于你。”

    “不。”沈梦拒绝了她的好意:“请它就像平时一样吧。”

    菊池伽凛不置可否。从认识眼前的少女以来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坚定的口吻,从隔着玻璃发现她失魂落魄到现在神采飞扬,经历了怎样不为人知的奇妙的转变。

    她双手抱胸,突然明白了五十岚沙笑为何会把她带来乐队。

    “旁边那条项链。”沈梦顺着菊池伽凛的视线一同落向那条明明缠绕交错,不可分离,紧密相连近乎窒息,却又轻悠悠垂落一颗碎钻的项链。菊池伽凛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一位看中的客人就是沙笑。”

    沈梦犹豫着会不会自己的疑问失礼了,想了想开始问出口:“我想问你们的乐队成立了多久。”

    “八年。”

    “八年?”沈梦诧异不已,按着年份计算得出结果,说:“难道说沙笑从初中就已经在酒吧...生长环境真是很狂野呢。”

    菊池伽凛立马明白她会错意了:“Lilith组建初期并没有沙笑,这原本只是一支大学社团延伸出来的乐队,我和几位朋友出于兴趣,毕业后开始在外演出。后来朋友们有出国,有远嫁北海道的,队员渐渐地都走了,就在我准备解散Lilith时候,一家酒吧老板找上了我,沟通之下我便开始招募新的队员了。”

    “沙笑也是以这种方式进入Lilith的。”

    菊池伽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五十岚沙笑的场景。

    一个面色枯黄又瘦弱的女孩在她去酒吧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自己。

    天微雨,阴沉沉的。菊池伽凛撑着伞看着面前眼神迫人的女孩,从她强硬响亮的声音里感受到颤抖,很容易发觉她胆怯不已又强撑着不肯服软的伪装。

    “请听我唱歌!”女孩向她鞠躬,将身体重重地往下压:“我什么歌都能唱,能唱很久很久!”

    女孩声音还很稚嫩,脸还没长开,估摸着也不过十五六岁。

    菊池伽凛语气坚决:“我不招未成年人。”

    因为在唱片店角落里找出的一张唱片,恰巧在这时候得知乐队正在招募吉他手的启示,于是一意孤行地坐车来到新宿区。就算是现在和沙笑关系很好菊池伽凛仍然无法明白这是个十六岁孩子会做出的事。

    “我也会弹吉他...虽然我认为自己最适合唱歌,但是吉他我也学了很久,请你听我—”

    “请你回去吧。”菊池伽凛截住了她没说完的话。她还没成年,不论多么出色都不在考虑范围内。菊池伽凛努力用温和的口吻跟她说:“感谢你对Lilith的支持,不过我并没有选择你的打算。”

    菊池伽凛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出来的吗?这样的行为很危险,不仅会让爸妈担心,也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中,快点回去吧。”

    “求求你!”五十岚沙笑九十度弯下身后没起来过。

    菊池伽凛很有原则,从钱包里取出一千円放进她的手中:“别让爸妈担心。”

    这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插曲,与Lilith擦肩而过的过路人之一。

    菊池伽凛在那以后没见过这个女孩。她胆小又荒唐,冲到自己面前扬言听自己唱完歌,她天真地想要进入Lilith,又在被拒绝后消失不见。就算是这种奇怪的人,久而久之也会被人遗忘。

    一年后菊池伽凛又在那条路上遇到了这个女孩。

    她仍然背着那把吉他,坚定且不露胆怯地走到菊池伽凛面前。她抬起下巴,那张枯黄而瘦的脸红润很多,自信笑着:“菊池前辈,请听我唱歌!”

    菊池伽凛不厌其烦地再次告知她:“我有和你说过,不招未成年人。”

    “菊池前辈还没有听过我唱歌,也没有听过我弹吉他,难道一点都不好奇这个纠缠了很久的家伙到底几斤几两吗?”五十岚沙笑说:“这么嚣张傲慢的家伙。难道菊池前辈不想借此让她狠狠挫败吗?”

    菊池伽凛往前走:“跟我来。”

    她们在那家酒吧里落座。五十岚沙笑连唱了三首,边弹边唱。菊池伽凛不得不承认她有着天赐之音与极高的音准,假以时日也会成为舞台上的天选之子。只是目前Lilith没有空缺,主唱吉他手也都很优秀,五十岚沙笑根本没有机会。

    菊池伽凛再度拒绝了她,告知理由。五十岚沙笑没有失望沮丧,只是问她能不能陪着Lilith,她可以做好后勤工作,只要能够离Lilith近一点自己就很心满意足了。

    五十岚沙笑打杂的第二年。

    原主唱因为酗酒自杀而永远离开了Lilith。葬礼举办得很简单,他在东京没有亲人,父母也和他断绝了关系,只有Lilith的她们和几位熟识的酒客前来,五十岚沙笑站在黑色人群最后。

    她沉默注视着那块墓碑。

    直到人群散了,她也没有离开。菊池伽凛抽出一根烟,点燃。难掩烦躁地呼出一口烟,下达通知:“明天过来训练吧。”

    五十岚沙笑终于得到了许可。

    不在那条路上,不在打杂了一年多的酒吧里,不在某个收到短信的时刻,而是在原主唱的墓碑前。

    五十岚沙笑站上梦寐以求的主唱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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