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盒寿司和提拉米苏因为拎动的缘故而在形象上有所损毁。

    沈梦用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块，甜而不腻的奶油在口腔里融化，她幸福地眯起眼。从椅子上垂下的两只腿快乐地摆动着，她几乎吃掉了一大半提拉米苏，整个人沉浸在蜜糖海洋里。

    冰箱那处站着姜堰，他认真地检查并清理了冰箱和橱柜内部的食品，现在正皱着眉头猜测这份用保鲜膜包装好的猪排咖喱是几时做成的，轻轻嗅味道，很明显的不新鲜气味。还有几盒方便面和一次性拉面整齐地占据冰箱，右侧则是易拉罐制饮料和还未拆封的咖啡豆。

    她有按时整理的好习惯，但厨艺水平仅限于不让自己饿死。

    “猪排咖喱我要收拾好倒进垃圾桶了，咖喱块拆开以后要赶快用掉。”姜堰来回检查快餐面的生产日期和储存条件：“附近就有拉面店吧。本来就营养不良还总是吃方便面，以后吃出胃病有你难受的时候。”

    “猪排咖喱是我前天做的，放冰箱里还没过保质期吧。”沈梦及时拦住正要处理掉猪排咖喱的姜堰：“隔壁那位可是吃完了我做的猪排咖喱饭，事实证明我的厨艺也没这么不堪入目。”

    “咖喱饭是你给他送过去的吗？”姜堰说这话时正在检查冰箱里那两颗番茄，他记得沈梦最喜欢的菜式是番茄炒蛋，只是她的厨艺连番茄炒蛋也不忍直视：“看起来你跟他现在相处跟亲近。”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大概你们一起吃过饭的原因吧。”姜堰笑笑，抬眼盯着沈梦。她仰着脑袋在看他，在厨房灯光笼罩下映得她眸眼湿润，就连她眼底的探究都在温和下变得模糊不清，他突然起了兴致：“梦梦，日本人是很重视分寸的，你知道和一个不熟悉的异性吃饭意味着什么呢？”

    “那天他很饿，所以我才热了咖喱饭给他。”沈梦心跳得强烈，有什么要冲破喉咙告诉姜堰，被她狠狠扼杀在唇边。眨眨眼，又迅速避开视线：“邻居间互帮互助也不是稀罕事吧。”

    姜堰对她算得上纵容，从小到大，她不愿意袒露的事便一概不再深究。幼年时，沈梦坐在庭院里玩积木，他路过时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袖，低头看，沈梦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

    她说自己是不是异类。

    姜堰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沈梦粉粉的嘴唇嗫嚅着说我也想和她们一样没有顾虑地倾诉心事...

    姜堰不明白沈梦，她家境优渥，家庭美满，父母很少苛求她任何，他见过从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直率开朗，不像沈梦一直闷着心事的样子，完美伪装好的自卑，不愿成为焦点。她从小就很信赖姜堰，跟着他从南闯到北，犯了错也由她帮忙开脱，她少有的几次说谎，竟然都是因为他。

    姜堰蹲下身，跟她视线齐平，那并不是安慰，而是实事求是：这就是梦梦啊。我很讨厌那些大惊小怪的人，不愿意说事就值得奇怪了吗？为什么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说事。

    她不愿坦露，姜堰也不强求。但这次，他冷不丁就把这个惊人的事实抛向沈梦：“看得出来，他喜欢梦梦。 ”

    沈梦疑惑得直皱眉，根本不懂姜堰怎么会说这种胡话：“他喜欢的是沙笑，再说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只认识几个礼拜的人啊。”

    “那家伙很不好惹的。”

    “他跟沙笑关系很好，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坏人吧。”沈梦说：“虽然沙笑很强势，但她很热情也很坦率。不得不说虽然我和她认识还不够久，但我确实被她吸引了。”

    “这么天真吗？”姜堰笑笑，无奈地摸着沈梦的脑袋，她没设防，任由他温柔地抚摸：“梦梦很容易就会被骗走，到时候姜堰哥哥该怎么办呢。”

    “什么啊。”沈梦心神恍惚。

    “梦梦不是说好只相信姜堰哥哥一人吗？”姜堰俯下身，侧头看埋着脑袋的沈梦，她机灵地抬眼，被姜堰的手指暧昧地碰着脸颊：“现在你要跟着沙笑跑了吗？”

    沈梦下意识直摇头，惊觉自己暴露无疑，脸迅速红了：“我自有判断。只是说映人喜欢我这种事未免太离奇了，他注定是会和沙笑在一起的，毕竟他们从高二就认识了。”

    “高二认识到现在还没确认关心，真的没关系吗？”姜堰松手，坐回去吃了两个寿司。他直接又了然的揭开疑点，沈梦站在厨房几秒缓和，接着也回到位置上，试图理清思路：“沙笑很喜欢映人，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如果映人不喜欢她的话怎么可能一次次接受她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有聚会。”

    “那种原因，外人是没办法知情的吧。”姜堰看向沈梦。

    “你跟他有过节？”沈梦追问他。

    “我们就见过两次，第一次还是在新宿区偶遇的。”姜堰倾着身体靠着椅背，仰头，跟她回忆：“那家伙得罪了人，被打得又是鼻青脸肿又是流血，不过招惹他的那群家伙没好到哪去，全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沙笑她...对我来说她隐瞒了很多事，她很机灵，逃过了正赶来的警察把那个家伙偷偷带走了。”

    沈梦一瞬间像是坠入寒冷深渊。仅仅凭借姜堰描述就足以联想到北野武电影里那种极道场景，一想到住在自己对面人打架斗殴，曾把人揍得倒地不起，逃避警察的搜索。

    日野映人那张清秀好看的脸被蒙上了重重马赛克，模糊不清。

    姜堰握住她的手。沈梦被突如其然的触感激得抬头，他目光温柔，问她：“害怕吗？”

    沈梦摇头，如实交代：“我只是突然间感觉他很模糊，不过我和他原本就接触不多，互不相犯，我不会被牵扯进他们的世界里。”

    “至于你说的喜欢，我更倾向于是你的关心则乱。”沈梦不动声色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另只手轻轻盖着手背，那丝余热转瞬即逝：“那不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到了现在我也相信姜堰哥哥。”

    姜堰微挑眉，淡淡地笑着看她。

    “梦梦—”

    沈梦认真地听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一秒两秒，他似乎经历一番深思熟虑，那个他要说出口的话就此打住，没了后话。

    “你来东京也有一段时间了。”姜堰又开始了新的话题：“下次由我来学校找你。”

    沈梦很开心：“那我带你去学校附近一家很好吃的中华料理。”

    送别姜堰，沈梦走上楼梯，很慢，一步一步的挪上楼。

    她回想起五十岚沙笑带自己去新宿区酒吧，她美得惊心动魄，烟熏妆下惑人的目光，像一只黑蝴蝶无所顾忌地飞舞在天地间，美丽且危险。可是又温柔，她拉着自己进休息室，给她倒一杯酒精度不高的酒，凑在她的眼前抱怨着快要脱妆的脸，紧接着姜堰的那番话又将幻想撕碎，她避开警察带走日野映人，正如姜堰所说的，她藏着很多秘密。

    沈梦觉得自以为是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却又明显感到被他们的世界毫不留情地隔绝着。

    头顶传来又轻又沉的开门声。

    沈梦迅速警觉，像是早已预料地，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日野映人。他沉默无声，静静地看着自己。

    “晚...晚上好。”沈梦最先跟他打招呼。

    “晚上好。”日野映人回答她。

    “又没吃饭吗？”沈梦又踏上了一节楼梯，心有芥蒂而显得举动僵硬，她仰望着台阶之上的日野映人：“这次可能没有咖喱饭了。”

    日野映人摇头，关上门：“我去便利店买牛奶，你要一起去吗？”

    深更半夜邀约便利店吗？沈梦有些错愕。

    “感谢你上次邀请我享用那份咖喱饭。”日野映人迟迟没等到沈梦的答复，又赶忙解释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等等。”沈梦突然三步并一步跑上楼梯：“还有一盒寿司没打开，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吃掉吧。”

    日野映人直挺挺站着，看着沈梦开门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盒寿司，他闻到了浓烈的芥末味道，寿司的香味勾动着饥肠辘辘的他。他点点头，带着沈梦去附近便利店，他买了大瓶牛奶，沈梦从柜里拿了草莓牛奶，两个人走出便利店，就在公园附近的公共椅上坐下。

    沈梦穿着厚厚的外套，日野映人只穿着衬衫和西装外套，大一号漏风，拧开牛奶瓶盖的手冷得发抖，他连着灌了好多牛奶，才开始碰寿司，声音有点哑还很轻，说着：“我开动了。”

    沈梦解决还剩下的提拉米苏，草莓牛奶很冷，她放进怀里暖暖。扭头，发现日野映人已经吃了两枚寿司，旁边的芥末没动过，但吃得很快乐，沈梦见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日野映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和她撞上视线，露出微笑。

    “你见了沙笑？”日野映人突然问她。

    沈梦点头回应：“她还真是事事向你报备。”

    “今天下午我没时间看手机，沙笑也没告诉我你们见面的事。”日野映人抬起头。夜里有风，公园里的树木沙沙作响，只有几个路灯照亮着马路和湖泊，头顶的夜空星星很淡，却从他的眼眸里熠熠生辉：“你身上有沙笑常用的香水气味，有烟味有酒味，所以我擅作主张猜你们见面。”

    “她带着我去看了她乐队的演出，还亲自把我送回来。”沈梦谈起沙笑时难掩开心，大抵在她的认知里，两人已经是好朋友了。

    她在东京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