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仲寻知道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摊牌的时刻到了。

    他明明提前好久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解释的草稿都打了好几遍，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突然发现，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终，千言万语堵在咽喉，能说的却只有那一句：“对不起，小尤。”

    夏尤：！！！

    她震惊地定在了这片月色朗凌的冰原上。只因燕仲寻这短短五个字很轻易地勾起了她两辈子七岁之前的记忆——

    师父过世那年，冬天很冷。

    夏尤想吃鱼。

    师兄就去结了冰的河里抓鱼。

    结果鱼没抓到，师兄却掉进了冰窟窿里感染了风寒。

    那时他们没钱买药，师兄只能靠毅力硬抗与病魔对抗。若非他有武功的底子在，未必能扛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夏尤清晰地记得，师兄裹着破旧的棉被蜷缩在角落。明明冷得上下嘴唇哆嗦着打颤，他还是歉疚地看着夏尤说：“对不起，小尤……”

    ……

    这一世养父过世，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要谋生十分困难。

    师兄却还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她支撑起一个家。

    他想送她去上学，不想她一生只能混迹在鱼龙混杂的社会底层，一辈子无法过正常平民百姓的生活。

    于是，他成了混混。

    那段时间，她每次见到他，他的身上都是各种伤口，她知道他为了养家，在充当别人的打手。

    她心疼他，一见到他，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他会说：“对不起，小尤……”

    ——那语气和现在这个人如出一辙。

    天底下再也没有人会如此耐心用如此愧疚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你真的姓燕？”

    不知过了多久，夏尤又问了一遍。声音中已经染上了显而易见的颤抖。

    燕仲寻还没来得及开口，通讯器中突然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咳嗽。燕仲寻这才发现他刚才竟然没关和部下们之间的通话。

    他连忙把连接关掉。

    夏尤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她摘下了头盔，也摘下了燕仲寻的头盔。

    两人用灵力包裹自己的皮肤，哪怕寒风吹到他们的脸上，也吹不仅他们的心中。

    夏尤紧紧盯着燕仲寻的眼睛，又问：“你是叫燕仲寻吗？”

    “是。我叫燕仲寻。”

    “你有前世的记忆吗？”夏尤问出这句话时，她明显感觉到燕仲寻整个人的灵魂都为之一震。她就已经知道，她猜对了。

    所以，她又说：“你有，对吗？”

    燕仲寻颤抖着抬起手，轻轻落在夏尤的肩膀上。说话时，他的眼眶都红了，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一直都是你的师妹。”夏尤说。

    “这，”

    燕仲寻的激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他们俩就那样望着彼此，看了很久。

    最后，燕仲寻收回了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满腔激动的感情，却克制不住脸上那无法自抑的喜悦，他说：“今日任务完成。回基地再说。”

    夏尤点点头，说：“好。”

    这一刻，她心里许多谜团都一一解开——

    为什么在龟城时，自己闯入阴阳地，是这个人把自己的灵识强行拉回地面。那时她只觉得是这个人多管闲事，现在知道，不是。

    还有在星堡，自己和大蜈蚣对打，也是这个人把大蜈蚣拉回土里，飞快干掉。

    刚刚也是，在她困在迷雾中时，又是他来解围。

    还有在龟城，这个人晚上送她回酒店，却又止步于酒店的大门外，生怕影响她的名誉。

    不放心她深夜和霍山独处，偏要跟着……

    所有以前不理解的事情，所有以前以为他多管闲事的困惑，在这一刻，都得到正解——

    因为，他是我的师兄。

    这个世上最宠爱我的人。

    **

    后勤部队赶来打扫战场。

    燕仲寻带着夏尤回基地。

    他的飞行器里只有两个座，正好坐下他和夏尤。

    起飞前，燕仲寻嘱咐夏尤：“把战斗服调成防御模式。”

    虽然照做了。但夏尤依旧好奇，就问：“这套防护服为什么要做两个模式？”

    燕仲寻叹了口气，说：“因为虫族的干扰波对碳基生命十分敏感。而地球上几乎所有的生命都是碳基生命，虫族依靠吞噬碳基生命来完成自己的进化。他们能从碳基生命中提取灵气，所有碳基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颗颗灵气充盈的果实。为了屏蔽虫族干扰波的探查，这套防护服通过特殊技术将硅基和碳基两个模式合二为一。

    硅基为防守模式，在这个模式下，战士的灵力会被隔绝在防护服内。碳基为战斗模式，方便战士在遭遇虫族后，更轻松自如地使用灵力。”

    “硅基？”夏尤皱着眉，表示她在这个领域内知识的空白。

    燕仲寻看出了她的困惑，耐心解释道：“硅基和碳基的区别，你可以用基础的无机物和基础的有机物来替代。这样更便于理解。

    在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是完美的碳基结构，那是因为，生命在诞生之初，地球的灵气非常充沛，碳基更容易吸收灵气并开启智慧，完成生命形态的不断升级——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生命形态的维度提升。

    这就是所谓修仙的原理。

    而成神，就是生命形态在不断吸收灵气之后，能量不断提升到达某一阶段后的结果显化。

    所以，有机物要以碳基为基础，他代表的是生命具有不断升华和进化的巨大空间。

    这同时也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还有，为了能够提升能量的同时也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智慧，碳基生命在诞生之初是非常脆弱的。要想最终达到‘意识能量团’这种终极完美的生命形态，成为宇宙间最自由而快乐的存在，注定会经历一番异常艰苦的成长磨砺。

    佛教所说‘涅槃’，在这个终极目标面前，只是修行成果的第一步。

    但是有机生命的魅力就在于此——出生时有多脆弱，完成最终生命形态的进化后就有多强大。这是一条注定不凡的修行路。也注定是一条健康伴随着智慧共同成长的非凡人生。”

    夏尤说：“那硅基呢？”

    “硅基是形成无机物的基础。本质上它没有成长的可能性。但是，就像癌细胞一样，当它寄生在人体，它就具备了成长性。而且具有极强的扩散性。

    那些巨虫是火狱的生物，他们原本只如癌细胞一样微小的存在。

    可是，随着火狱中的罪民不断增加，数万年间，它们也完成了进化，逐渐从寄生在人体变为了被人体寄生。

    它们原本没有意识，却随着吞噬和吸收的人类数量的不断增加，竟然进化出了人的意识。甚至在拥有了人的意识后，它们开始学会思考，在吸收寄生人的能量时会连同他们的智慧一并吸收，进而又进化出了欲望和情绪。

    产生欲望和情绪的虫族，开始不满足于火狱的贫瘠。

    它们甚至察觉了生命最终形态的秘密，他们开始渴望向更高级别生命形态进化。他们也想做宇宙间最自由最快乐的存在。

    所以，它们想要占领宇宙间唯一一颗灵力充沛的星球，就是我们的蓝星，地球。”

    燕仲寻见夏尤听得入神，就又继续道：“还记得星堡的壁画吗？”

    “当然记得。”夏尤说：“那壁画里的一族，最终回到火狱了吗？”

    燕仲寻说：“没有。

    他通过黄金联系父母，联系上的只是早将他父母完全吸收的巨虫。巨虫一边假装同意来接他，一边组织整个虫族入侵蓝星。

    他成了这个计划的帮凶。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骗时，虫族已经穿过了时空缝隙，开始了对蓝星的肆虐渗透和资源掠夺。男子意识到自己铸成大错，留下一小部分族人在星堡，自己则率领大部分族人抗击虫族，最终战死沙场。

    可他的弥补对于扭转局势只是杯水车薪。

    蓝星因为虫族入侵，各种毒气开始在全球肆虐。还有许多人畏惧死亡主动跑去找虫族投降，最终却变成了巨虫们的口粮被吃得渣都没剩。

    蓝星自此陷入生化大战。

    这五百年来，能有如今的局面，是当时的灵战士几乎以全军覆没的代价，才换来的。”

    “当时的灵战士有多少？”夏尤问。

    燕仲寻说：“不足万人。”说到这里，燕仲寻的情绪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波动，他连忙做了一个深呼吸，稳住情绪后才继续道：“蓝星原本是宇宙间唯一一个灵气充沛的星球，这里的自然条件简直算得上是修行者的天堂。如果修行的法门能代代相传而不断，当年的灵战士又怎么会只有不到万人。”

    “那是谁，中断了修行的传承？”

    燕仲寻说：“历史上总有一些修行者，在修炼的途中克制不住世俗欲望的诱惑而前功尽弃。他们自知此生再无机会完成灵魂升级，便开始嫉妒那些有机会完成灵魂升级却懵懂无知的平凡之人。为了阻止平凡之人觉醒，前功尽弃的修行者们想尽一切办法篡改经典、销毁术记，甚至蛊惑君王大开杀戒屠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