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祟

    捂住她的手掌温和有力,却并不会弄疼她。

    师望泞渡过一开始的慌乱,此刻已然冷静下来。

    感受对方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对方的手背,示意对方拿下,她不会出声。

    对方放开了她,这时她才看见来人竟是游意之。

    因着最初慌乱时挣扎几下闹出了点动静,未免被守在路口的人发现,游意之使了静音咒领着她小心避让。

    有了他的帮忙,师望泞逃离的路途顺畅许多。

    天高海阔,却是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谢谢你帮了我,但我如今身负罪责,你还是不要再牵扯进来了。”师望泞忍着心底的无助后怕,不愿拖累游意之。

    游意之看着她,意有所指:“你当真觉得这件事我可以完全独善其身?”

    师望泞愣住。

    只听他继续道:“原来我还有疑惑,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师望泞:“对不起……”

    游意之:“你没有对不起我,当初救我的是你,也是我主动要与你一起。即便有错,也是我们一起犯下的。此次邵世杰突然指认你不过是受了罚心有不甘,拿你来出气,顺便对付我。”

    她被其中纠葛绕晕了神,喃喃道:“拿我对付你?”

    她眼中满是困惑犹疑,游意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解释。他握紧了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这一次,或许又是我连累的你。”

    师望泞垂下眼帘,并不赞同他的说法,自责道:“我的确做了错事本该受罚,是我一直心存侥幸。”

    游意之道:“日后我会陪你一起受罚,我们只受该受的罚。邵世杰既要对付你我二人,定不会轻易罢休,如果你去认罚,可能会成为他泄愤的对象。”

    师望泞声音哽咽:“那我师门怎么办?如果我一直逃离在外,他抓不到我,岂不是会对我师父师姐他们不利?”

    游意之宽慰她:“我已告知父母,松月她们也会从中周旋,不会由他乱来。”

    他的话并没有令师望泞安心,女魔头的事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她心上,她一直是侥幸心理,觉得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哪怕事情暴露,她还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

    现在的局面显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想不牵连任何人仅仅是她的天真想法罢了。

    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在外游荡了几日,二人发现缉拿师望泞的消息并未传开,或许其中还有其他人帮忙运作,总之,整个仙门目前还算太平。

    游意之不敢大意,领着师望泞远离各大仙门盘踞之地,尤其是邵氏一族范围领地,并向师门打探情况。

    师望泞肉眼可见地颓唐,每有仙门子弟经过都会令她陷入恐慌。

    直到传来莫语门被圈禁看管的消息,悬着的那把刀终于劈碎了她的理智。

    这日,游意之外出回来,尽管将神色调整得很好,但师望泞仍旧从中看出了些微不对。她没有多问,只是突然提出想回凡间的家看看。

    游意之以为她是遭此困境故而思念亲人,并未觉得任何不妥,反而在她提出要求后心中宽慰了些许。

    有事能让她分分心挺好。

    回家的路程很远,远到她小时候无数次想要偷跑回家都会被距离打败。如今就算不能使用传送法阵,御剑飞行也不过两日的脚程。

    十几年光景,村里变化并不大,她走在通往回家的路上,沿途的每一寸每一景都仿佛昨日重现。

    “小时候我很少出门,所以每次我娘带我出门,我都会很珍惜,恨不得多看几眼外面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乔装后的师望泞平静地诉说着,就像小时候一样,步子迈的很慢,欣赏沿路的每一样东西。

    “我爹爹是木匠,会给我做很多很多小玩意,摇晃的木马,会飞的小鸟,还有能荡很高的秋千……我娘会酿酒,方圆十里的人都爱喝她酿的酒,我师父当初就是路过闻见酒香嘴馋,为了我娘的酒才答应收我为徒的。”

    熟悉的篱笆院墙出现在视野里,话音渐渐落下,她停下前行的步伐,静静伫立在原地。

    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明明千想万念,可真正回来的这一刻,却再迈不出靠近的最后一步。

    院子里没有人,师望泞隔着篱笆院墙打量着内里,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小时候玩的秋千还在,可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霜,秋千上的木板还有绳索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或许自她离开,这个秋千再也没被用过了吧。

    屋内传来动静,有人走了出来。

    师望泞猛然转身离开,生怕看到了人就再也不能离开。

    游意之追上来,看见她的眼泪像珠子似的不断滚落。

    他拽住她,说道:“我陪你进去。”

    师望泞哭着摇头:“师父说过,既入仙门,尘缘皆断……可那些仙门世家并没有这样啊,就因为我是凡人踏仙途?”

    她的控诉,游意之不知如何解答。

    “我爹娘只希望我像个正常健康的孩子,能够活的长久一些,哪怕此生不见……可为什么长命百岁的代价是亲人永隔呢?”

    师望泞知道自己不该跟他发泄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这些情绪。

    她想到小时候懵懵懂懂被带离了家,能出门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所以她是笑着出门的。

    可莫语门里没有爹娘在身边,她整日整夜地哭,哭到生病,病了难受更要哭,初云师姐一直照顾她安慰她,其他师兄师姐为了哄她开心费尽了心思,师父对她亦是尽心尽力……

    她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正在替她拭泪,朦胧泪眼间她看到了游意之眼里的心疼,再然后便是落入更温暖的怀抱当中。

    游意之轻抚着她,无声安慰。

    良久,他听到怀里的人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带我回落云宗吧,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他没反驳,只问她:“你想清楚了?”

    “嗯,罪责在我,不能因为怕受罚而让其他人替我受过……包括你。”

    感受到她依靠着的胸廓有所起伏,师望泞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一起受罚之类的话,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掺和进来,罪在我一人,你跟着承担才是亏大了!”

    “就算那个邵世杰非要借机拉你下水,我就咬死了说跟你没关系,他如果还不依不饶,那我就往他身上泼脏水,谁都不好过!”

    似是被她的说辞逗笑,游意之的胸膛震动了几下,口中轻轻应了一声“好”。

    可他眼中透露出的决心,绝对不是让自己眼睁睁看她受过。

    师望泞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以为他已经被自己劝服。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坦坦荡荡去面对她该面对的。

    她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家,尽管已经看不到院子里的人,她的目光依然充满了留恋。

    不能停留太久,否则仅剩的勇气就要流失掉了。

    游意之已提前去信,大概是嘱托亲友在其中周旋,至少不会让他们在归程途中突然被人围捕。

    正待二人动身离开,一旁暗暗打量许久的农妇将二人喊住。

    “两位可是仙门中人?”

    见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那农妇连忙从屋里出来,神色恭敬又有些急切问道:“你们是来除邪祟的吗?”

    游意之否认,只道是路过。

    农妇闻言连忙请求:“二位仙师帮帮忙吧,我娘家在十里之外的张家村,前些时日突然闹出不少怪事,死了不少人,前两日村里派了人去仙门求救,怕是脚程慢还未回来。听说那里挺严重的,里面的人不让出来,说是怕把祸害带出来,也不让我们过去打听,如今还不知我父母情况如何,我这日日提心吊胆的……”

    说着说着,农妇便呜咽哭了起来。

    师望泞看她的确一副神思不宁憔悴模样,想来所言不假。联想到自己如今也是不能陪伴父母身边,心中顿觉苦闷,她看向游意之,目光切切。

    “我们先去看看,若是能处理最好,若是太过棘手也能帮忙先稳住情况,至少在仙门派人来之前不会祸及其他地方。”游意之沉稳安排,即便她没有这个意思,他也有这个打算。

    相隔十里之地若有邪祟,只怕再不久会累及此地,师望泞的父母还在这,他更不可能视而不见。

    农妇连声感激,并给他们指了方向。

    不过是回程之路稍微绕了一点距离,并无多大影响。二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张家村,站在村外大略一看,的确不太寻常,还未进村,便已看见不少白幡飘动,风中隐隐传来呜咽之声,如泣如诉。

    村口有人把守,见二人靠近,连忙上前询问:“二位可是仙门派来帮忙除祟的仙师?”

    游意之解释只是偶然路过,听闻有异样便来看看。

    双方交涉过后,得到准许,他带着师望泞进了村子。

    他们进入村子时发现村口已经被用了简易的符咒制造出结界,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但仅仅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等结界,只要是有修为的仙门弟子都有办法在不破坏根本的前提下安全离开。

    深入村子,二人便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踏入结界的那一刻,便被迎面而来的怪异扑了满怀,说不出的阴冷黏腻令人浑身颤栗。

    “不像普通邪祟作乱。”游意之神情严肃,下意识进入警戒备战状态,他提醒她:“小心些,不要离我太远。”

    师望泞点头,眼前的路上并无一人,只有苍凉破败的屋舍在浑浊的风里摇摇欲坠,她感觉十分不适,却又说不上哪里不适。直到储物囊里传来轻微动静,她似有所感,拿出一直藏着的昆山玉,那股不适瞬间退去。

    发现有用,她将昆山玉紧紧捏在手心,向游意之的方向靠近了些,想着距离近一些说不定对他也有效用,她干脆一只手拽上他的袖子。

    游意之以为她被吓到了,刚想提议要不先送她出去,只听“啪”的一声,旁边传来一声响动,他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循着声音望过去。

    蒙蒙雾气里,一个苍老的身影坐某个房门前。

    一打岔,二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了过去,随即对视一眼,决定上前。

    靠近了看,确实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的,却见他双眼木然,口中喃喃有词:“都死了……全都死了……”

    游意之上前:“老人家……”

    话音刚起,原本平静的老人倏然看向他,木然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愤恨。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说着,他扑向二人。

    游意之迅速带着师望泞避开,不让对方近身一寸。

    那老人毕竟年迈,又像受了刺激,整个人犹如失了生气,形容枯槁。连扑几次没有成功,变得气喘吁吁,“呼哧呼哧”穿着粗气,目光却一直紧锁着二人,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老人不再行动,但游意之不敢掉以轻心,恐防对方还有其他动作。

    “情况不太对,恐怕我们得先出去,再做打算。”他声音有些轻,似乎怕说话声音会再刺激到对方。

    师望泞同样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能轻松处理的局面,况且游意之还要分心照顾她。

    就在二人想要撤离时,一转身,雾气渐浓,发现周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慢慢靠近过来,隐隐绰绰的,仔细看竟是数十道人影。

    大风刮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阵风犹如一道指令,那些人影全部都动了起来!

    一个个不怕死似的围了过来,游意之拿剑抵挡,他们依旧不管不顾往剑上撞。

    就算不正常,但这些到底是活生生的人,他不能不知轻重出手,只能将人一遍又一遍推开。后来情况愈发混乱,他不得已出手伤了人,可这些人并不会因为受伤停止攻击,反而更加凶狠。

    游意之寻了个空隙,搂着师望泞腾空而起,欲往村口的位置飞过去。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下,两个人便往下坠。眼见又要掉落人群,游意之在最后时刻抬手将师望泞猛然送了出去,自己落进人群。

    师望泞被推远了好几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再抬眼,便是游意之掉进人群的景象,雾气瞬间覆盖远处,什么都变得不再清晰。

    她握住昆山玉,焦急万分:“怎么用你啊!”

    都是神器了,使用方法简单点不行吗!

    昆山玉闪了两下,又暗了下去。

    师望泞含恨放弃,她看了看村口,又看了看游意之消失的方向,强行催眠自己恢复冷静,脑子里就像天人交战,她知道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出去寻找救兵,可她没办法强迫自己立马做出决定丢下他。

    纠结不过是短短几息的功夫,还未等她想好,侧后方突然有人靠近,她只觉颈后一痛,便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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