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场夏雨,浇灭了些空气中的暑气。

    屋内有些微穿堂风经过,嫁进侯府近三年来,林珑数不清被婆母催生多少遍了。

    可夫君自新婚那夜碰了她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跟她……

    上首的侯夫人见林珑跟个闷葫芦似的,不满道:“世子今日要是再不回后院歇息,你也别当这个世子夫人了。”

    当初儿子不顾母命,执意要娶林珑这个从五品官家的庶女,害得她在权贵堆里丢了极大的脸面,虽说临江侯府是大不如前了,可要袭爵的世子也不至于没个贵女可挑。

    林珑早习惯了婆母的刁难,低眉顺眼应了声,又道:“我今早就让人把庄子上新鲜送来的甜瓜吊在井里,等回去了亲自给母亲做份冰碗,再给夫君送一份。”

    “我还缺你这口吃的?”侯夫人挑刺,“你当务之急是把世子照顾好,尽早为侯府绵延子嗣。”

    林珑应了一声。

    见林珑乖觉,侯夫人心头的气消了些,又端起当家主母的作态,关怀问:“你大姐来府中住了有些日子,身子如何了?”

    林珑嫡姐林兰自和离归家后,就常往侯府走动,时不时在侯府小住。

    前些日子因夜里贪凉,着了风,闹了几日头疼。

    林珑回:“今早丫鬟过来回话,大姐好多了。”

    还未出嫁前,林珑在府里跟林兰的关系并不好,在她手底下吃了很多苦头。

    以为忍到嫁人跟娘家少些来往就好了,没想到,嫁进侯府后,林兰反倒常来侯府小住看她。

    林珑拒绝过与她来往,可林兰一哭二闹,闹得嫡母发飙,连累了她姨娘受苦。

    侯夫人平时对林兰的小意迎合还算受用,“都是一家子的亲戚,兰儿要是想多住些时日也无碍。”

    “就是可惜她大好的年华,遇人不淑……”

    林珑垂首听着侯夫人的感慨,直到外头传来小厮焦急忙乱的声音。

    “夫人,二爷在战场上失踪了,生死不明。”

    侯夫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林珑忙让大丫鬟福宝赶紧去请世子过来。

    福宝应声离去。

    林珑又让丫鬟去请大夫,再让小厮去前院看侯爷回来没有,待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林珑才进里屋去看侯夫人。

    嬷嬷守在侯夫人床边,林珑进来她也没动。

    林珑看了一眼,又转身去吩咐厨下,备点温热绵软的食物,等侯夫人醒来可以吃。

    大夫很快到了,林珑正要一起进里屋,福宝匆忙跑进来,喊住她。

    林珑看她脸色不好:“没找到世子?”

    福宝压低了声音,却也挡不住愤怒:“姑娘,世子跟大姑娘他们……”

    林珑凝起眉心,就听见福宝接着说:“在苟合!”

    ***

    回云川堂的路上,福宝把听到的、看到的说给林珑听。

    林珑一声不吭,脚步走得飞快,福宝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林珑嫁进侯府圆房没多久,林兰就开始来侯府小住。

    他们是从那时候就背着她暗度陈仓吗?那她又算什么?

    林珑心底发寒,从下往上涌起一股火气,噼里啪啦的烧着,让她透不过气。

    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

    云川堂的守门婆子被支开了,才刚跨进院门,林珑就听见一段压抑着的尖锐音调。

    林珑停在门口,屋里传来佟士德低声的警告:“小点声,别被听到了。”

    林兰娇嗔:“世子怕什么,院子里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听到的,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你喜欢刺激的,不是吗?”

    佟士德隐秘的心思被揭穿,克制着兴奋,低声说:“这是你三妹妹的院子,还是小心点。”

    林兰哼哼道:“你是她的夫君,就算她知道了,还不得乖乖顺着你的意思做。”

    砰的一声——

    房门推开的动静,吓得屋内的男女纷纷打了个颤。

    佟士德见是林珑,心口划过一丝慌乱,转瞬被恼怒占据,口不择言,“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时候林珑应该在母亲那里伺候才是。

    林珑上上下下扫过他们,眼前发黑,问佟士德:“世子当初娶我,是为了大姐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佟士德被踩到痛脚,又添了一层恼怒,“你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肚量这样小,实在不堪为妇!”

    林珑难受得大口喘气,滚烫的眼泪,不断不断从眼睛里流出。

    她又看向林兰:“大姐早就算计好让我替嫁,好方便你和我夫君苟且是吗?”

    她刚议亲时,嫡母属意让她嫁商户,后来大姐和离归府,嫡母就给她高攀了侯府的婚事。

    一股恶寒从脚底涌起,挤压着心脏,林珑咽下满口的血腥气,冷冰冰盯着林兰。

    林兰装作害怕地贴紧了佟士德,委屈说:“三妹妹,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佟士德往前一步护着林兰,冷声:“你别为难你大姐,这事跟她没关系。”

    林兰娇娇唤了声:“世子……”

    林珑只觉心口一痛,昏倒前听见福宝的惊叫声。

    ***

    荒凉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

    林珑意识慢慢回笼,听见一阵呜呜哭声:“福宝……”

    福宝见她有动静,喜极:“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林珑喝过福宝喂的水,精神好了些,抬眼看到车顶,哑声问:“我们怎么在马车里?”

    “姑娘,昨夜天刚暗下来,我们就被世子赶出来了,”福宝又开始抹眼泪,委屈极了,“你昏迷了四天,不知道姑爷有多狠心……”福宝倒豆子一样,把林珑昏迷后这几天的事情全说了。

    林珑昏倒过去的当下,佟士德也是慌张的,让人去喊大夫,但在被林兰缠住后,他又改了主意。

    “三妹妹身子本就不好,”林兰道:“要是再被气坏了,以后都怀不上子嗣,还怎么在侯府立足,世子,你想想办法……”林兰用话引导佟士德。

    佟士德没让她失望,果然说:“母亲对她多年无所出早有微词,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佟士德叫住小厮,吩咐几句,又折回来,用力搂紧了林兰,稀罕道:“兰儿,你真是我的好心肝。”

    就这样,佟士德给林珑安了个三年无所出的名头,把她赶去镇江老家思过。

    林珑没想到佟士德会做得这么绝情,眉宇间笼罩了一层郁气、愁绪,她离开侯府,以后姨娘和小弟的生活就难过了。

    福宝劝她,“姑娘,我们回去求老爷吧,老爷肯定不会不会管的。”

    林珑颓唐,“他不会为我出头的。”

    她爹在乎的从来都是好官声、好名声,要是得了消息,还会怪她拢不住男人的心,没有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夜幕降临,官道上人烟越来越少,只剩下马车轮碾着沙石的声音。

    福宝撩开车帘问外面的人,“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客栈?”

    外头男人回了一句,“不住客栈。”

    连续赶了几日路,离京城够远了,送他们的人才让她们住进客栈。

    林珑安顿好,福宝马不停蹄去请大夫给林珑把脉,好在林珑平时身子康健,只需要再喝几贴药补补身子就好了。

    次日,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又开始赶路,如此又走了五六天,林珑的药喝完了,福宝跟领头的商量早点进城,让林珑再去复诊。

    领头的“嗤”了声,“都不是正经主子了,还讲究那么多。”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声利刃破空的声音,和数声痛苦的闷哼声。

    福宝撩帘一看,五六个蒙脸黑衣人拿着刀朝他们砍来,吓得她赶紧放下帘子,“姑娘,有人……要杀我们……”

    砰的一声——

    是刀砍在马车上的巨响,马儿受惊,横冲直撞跑出去。

    林珑防备不及,脑袋嗑在案角,鲜血染透了她半边脸颊。

    福宝手忙脚乱抽帕子捂住林珑的伤口,“姑娘……”

    车外传来又恶又凶狠的声音,“人在马车里,拦住了!”

    林珑吓白了脸,努力镇定,福宝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紧闭着嘴。

    下一瞬,车内大亮,持刀的凶手挥刀砍向他们,刹时整个人直直摔倒在车厢内,定睛一看,他后脑勺插着一根箭矢。

    林珑还没来得及细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福宝扶稳林珑,抖着身子,不敢动。

    直到外头传来一声,“出来吧,贼人都杀了,没事了。”

    因这场意外,众人赶不及进城,只得在野外过夜。

    林珑意识刚回笼就听见粗里粗气的男人声:“你们得罪了谁?”

    她还活着?

    她在末世正做着饭,倒霉催的被战斗能量波及丢了性命,又胎穿成了鸿胪少卿府不受宠的庶出三姑娘,两世的记忆融合到一起,感应到厨神异能还在,林珑灵台刹时清明。

    佟士德和林兰苟合的场景,历历在目,眼下离开侯府,对她来说,是自由。

    此行南下镇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末世到来之前,她是最后一位镇江香醋非遗传承人。

    如果能回去……

    林珑理好思绪,下了马车。

    刚走近人群,就对上一双乌黑且亮似鹿眸的眼,他眉黑且浓,脸窄窄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衣,背靠着树,坐在一截枯木上,左腿直且长,右腿半曲着,手里正拿着块布擦着箭头,清隽恣肆的气质里又带出几分威凛矜贵,好像得向他“俯首陈臣”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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