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军

    哒哒的马蹄慢了节奏,许燕茹一头雾水地跟着于秋秋下马,从舒适的客栈换到了一个布满青苔的漏水山洞。

    于秋秋脸色极差,许燕茹只好识趣地闭嘴。

    柴火点燃的一瞬间,许燕茹竟隐隐在于秋秋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泪光。

    回想起陈元朗的欲言又止,姜逸云的闭口不谈,许燕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她静静地向火堆中一根一根地掷着树枝,很快堆了高高一堆,火苗大盛,差点招呼到许燕茹和于秋秋自己身上。

    许燕茹吓得一个激灵拽起于秋秋躲避开来,一向敏捷的于秋秋却仿若大梦初醒,麻木地随着她换了处座位。

    “给。”

    于秋秋愣愣低头,只见许燕茹手中静静躺着一个玉白的小瓷瓶。

    许燕茹心虚地皱了皱鼻子:“我以为是梨花酿所以从姜府顺了点,但好像是烧刀子……”说着,许燕茹还颇为苦恼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喝!于秋秋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个字。

    愁绪重重,何不借酒浇一浇?

    于秋秋苦笑一声,接过那小瓶便是一口猛灌,辛辣的滋味迅疾地冲向喉头,然后蔓延全身。

    一瞬间的酥麻与松弛过后,于秋秋轻轻起了鼾声。旁边的许燕茹看得五味杂陈。

    她将于秋秋的头轻轻垫在枝叶堆起的小枕上,对着火光也陷入了迷茫。

    她与于秋秋两人如今都算是无家可归之人,曾经于秋秋的目标便是两人目标——寻找于秋秋父亲的下落。

    姜府一行似乎明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于大不在了,可能不久于秋秋也要不在了。

    想到这些,许燕茹便悲从中来。

    她回身静静望着于秋秋那英气的脸颊,心里坠了重重一块大石。

    似有所觉般,她回头,恰恰对上了姜逸云的视线。

    她不比于秋秋武功高强,自然不晓得姜逸云何时前来,又在那看了多久。

    许燕茹站起来,静等对方来意。

    姜逸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许燕茹。

    “这是陈元朗托我带过来,秋秋身上的奇毒经过陈家父子数年研究已有些眉目,只是秋秋可能等不及进一步试验,这是初步的成果,你先给秋秋用用试试亦可。”

    许燕茹沉默接过。

    “姜少将军,秋秋很难过,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英雄,是好人,如今却和一个逆贼搅和到一起。”

    姜逸云出身将军府,对于京中局势,朝堂纷争总归比两个乡野长大的天真女孩多了几分见识,轻叹了口气道:“世事纷杂迷乱,哪能简单用好坏便能将天下人区分开来呢?”

    交付了东西的姜逸云似有要事,简单一揖便做了别,许燕茹却对他这番话细细品味起来。

    翌日,于秋秋终于大醉初醒,许燕茹便将那瓶解药以及昨晚姜逸云的话俱都告知了她。

    于秋秋听完果断地拔出塞子将瓶中解药一饮而尽,将许燕茹吓了一跳。

    “是与不是总要搏一搏。”于秋秋眼神复又变得坚毅。

    “燕茹,我可能要走上一条艰难的路了。”

    “如果你想过安稳的人生,我便同你去找我们那王家妹妹,你在她那谋个洒扫的差事也好……”

    “不,”许燕茹果断打断了于秋秋的话。“我不愿意,秋秋,我们一起,相依为命吧。”

    于秋秋哈哈一笑道:“好,那我们便西行,着军装,挣军功!”

    倘若父亲你是蒙冤而去,古有木兰替父从军,那么我拼取军功为父洗冤又有何不可呢?

    大风起,于秋秋紧紧揽住许燕茹肩膀,两人坚定地向西而行。

    后方静寂的林中,姜逸云一直站到两人背影消失在漫漫山路。

    ……

    想象很美好,可现实总是喜欢给人当头一击。

    经过长途奔波,,一路上人情冷暖,于秋秋和许燕茹不晓得熬过了多少道坎坎坷坷才在半年后形容狼狈地抵达了大西北。

    等两人终于看到那大大的招兵牌子时简直喜极而泣。

    “我想报名参军。”于秋秋拉着许燕茹钻进人群,大声拍桌豪言道。

    对方轻瞟了于秋秋和许燕茹几眼,发出了不屑的气音,唇上的山羊胡也被吹动了几分。

    “小细崽子,靠后靠后,等再壮实几分再来哈。”

    于秋秋和许燕茹在众人哄笑声中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

    “秋秋,莫非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许燕茹隐晦地瞟了眼于秋秋的胸。

    “那必不可能!”于秋秋斩钉截铁道。

    为了将男子扮得更像一点,两人束胸,贴喉结,甚至特地去学习了口技,这一路走来,几乎无人认出。

    如今天灾越来越频繁,粮食不足,各地流民多起来,更是连路引都不再盘查。由于饥荒,瘦小羸弱的男子亦比比皆是。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突然,于秋秋灵光一闪,她一把揪住一个看完热闹正要回家的汉子,点了点那招兵的摊子,询问道:“兄弟,敢问那是谁家在招兵?”

    那汉子认出了被哄撵的两人,瞪圆了眼道:“不是,你们都不知道是哪家兵就去报名吗?”说罢,汉子瞥了瞥两人身上碎布拼接的破旧衣服,嗤笑一声。

    “太子殿下亲信来特招精兵,那可是优中选优,你这种想去营中混个温饱的,我劝你早日放弃,还不如试试那角上的姜家招选。”

    于秋秋顺着大哥的指引方才发现太子招兵轰轰烈烈的铺排下,还有个冷寂的小角,一张桌子并两个愁眉苦脸的人。

    “大哥,姜家军管饭吗?”于秋秋作出饿极了的渴盼状。

    “自然,”那大哥似乎言尽于此,“你去报上名自会给你分到几个冷窝窝。”

    只是能吃几天便是你的福气了。

    那汉子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于秋秋拉着许燕茹转到无人街角处,询问道:“燕茹,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许燕茹点点头:“姜少将军财大气粗,他老子的兵却过得这么苦,忒不是东西。”

    于秋秋忍不住轻拍了下许燕茹的头,两人对视一笑,达成了共识。

    就是你了,姜家军。

    自半年多前山洞一别,两人便再没见过姜逸云,但却断断续续收到过陈元朗新配置的解药。

    每到达某处,两人总会先去驿站养马棚逛上一逛,总能捎上姜逸云投递的最新解药和一些新鲜玩意。

    从来只听闻姜家军队悍勇,能真实地看到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但凡是个廉国人,谁不对这支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兵心向往之呢?

    行走江湖大半年的两人心里热潮澎湃起来。

    许燕茹仔细给于秋秋整了整衣领,鼓励道:“秋秋,加油,我有预感,加入了姜家军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俩人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激动起来。

    于秋秋走到那门可罗雀的姜家招兵处,轻拍了拍小哥马上要低到桌底的困脑袋,喜气洋洋道:“小哥儿,我们要加入姜家军!”

    那小哥不但没因为这话有多高兴,反而吓得跳起来,差点掀翻那桌案。

    另一个长脸困惑地凑近于秋秋两人绕着走了两圈,直接挥挥手,拒绝了两人的申请。

    俩人懵了,于秋秋忍不住叫嚷道:“你们这是何意?莫不是违抗上意,来这躲闲不办差事?”

    小个子直接气得蹦跳起来:“嗐,你这刁钻小子,不收你就是你不够格,哪来的脸面质疑我们躲懒?”

    见他跳脚,于秋秋更是看他不起,索性挑衅起来。

    “我此番投军,乃是为了上阵杀敌,保我廉国疆土。如今战事纷扰,你却在这阻挡我等舍生取义之人为国效力,你这虽不是卖国之举,却也差不离了。”

    听于秋秋口气狂妄,长脸的脸拉得更长,直接道:“你有什么过人本事姑且拿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才,不收你入营竟成了叛军卖国之流了。”

    话音未落,招式已出,长脸身子斜斜跃出,用拳刁钻,眼看那钵大的拳头便要打在于秋秋身上。

    众人一片嘘声,于秋秋确是不慌不忙,不过略略歪斜,那精妙一招竟扑了空,顺着拳风带起的气流,于秋秋借力挥转。眨眼间,长脸已跌到在地哀哀叫唤起来。

    小个子吓得脸色苍白,预感自己已经压不住场子,早早使了眼色,示意周围的人去姜家军通风报信,请求支援了。

    袁勇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在地上打滚的长脸和试图拢住他身子的小个子。

    “王喜,田三,你俩先回去。”袁勇叹口气,旋即转向于秋秋,抿住了唇。

    袁勇一路上在心里计较来计较去,其实并没有底。

    如今边关混乱,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谁知道这次的人物又是什么大来头?

    等见了具体情形,又为这下马威倒吸了一口冷气。

    姜家军在国内威望颇高,虽则城中有太子打压,但无论男女老少,基本的敬意还是有的,哪像这小子一上来竟然就上手将人打得屁滚尿流?

    莫非,这俩男子不是廉国人?思及此,袁勇心中悚然一惊,但面上还是毫不改色。

    如今姜家军中老将军身体不过艰难维持,少将军虽在赶来的路上但毕竟年幼。太子一党对于姜家军中立的态度疑虑重重,不停打压,这样的多事之秋,怎能再让蛮国探子横插一脚,坐收渔利?

    不过匆匆几步,心念斗转,袁勇已经拿定主意,这两来路不明的男子绝对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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