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轻轻落在院子里的紫晶像一个漂浮的虚影。她望着程岚的屋子站着没动，心中突然有点胆怯。

    当紫晶站在院里积蓄勇气的时候，门无声无息的开了，程岚出现在门口，冲她笑了笑，“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可我一回来你就知道了！紫晶微微一笑，朝程岚走了过去，“让你久等了，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程岚侧身让开门，在紫晶从他身边走过时突然道：“可你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

    “是么？应付白先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程岚笑道：“的确。你们多日不见，必有很多话要说。”

    “我和她要说的都说完了。” 紫晶在桌边随意坐了，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程岚，“但还有件事想同你说。”

    “你讲。”

    程岚低头错开紫晶的目光，倒了杯水递过去。紫晶接了却没喝，也没说话，却不停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程岚看在眼里也不催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看这样子必然是出了大事，他极少见到紫晶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刚才两人错身的时候，程岚感觉到了自己做的封印咒，约莫有十来个！紫晶加了这么多封印在身上，是压制不住獓因邪灵了么？

    紫晶磨蹭了好一会儿，却开口问道：“你一直等到现在，是不是也有事找我？我想先听你说。”

    “不是什么大事。” 程岚也坐了下来，“北滁退兵，郭云要设宴邀请，以表谢意。”

    “程岚！”

    紫晶颇有些无奈地打断了他，“我看到城门口的通缉令了，你说实话！”

    程岚一时没应，屋里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好像都暂时哑巴了，周遭静默的气氛就如同横在他们面前的困境，让人觉得有些沉重。程岚和紫晶不吭声，却都在琢磨同一件事：该怎么和他（她）说才好呢？

    “紫晶。我昨日见过大巫了。”最后还是程岚先开口了，“可神魔典不在他身上，被任夕措拿走了。大巫说他能感应到神魔典，任夕措为了躲避他，应该是把神魔典藏起来了。我这两日找了北疆所有可能的地方，十之八九神魔典被他藏在了迷障河谷的结界里。”

    “你要去结界里找神魔典？”紫晶有些迟疑地问，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的惊讶一点，可程岚迟早会知道所有的事，到那时他想起此刻自己装腔作势的样子，恐怕会更生气，不过自己也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我已经去过了，但一无所获。”程岚坦言道：“无论大巫的话是真是假，我都想试一试，带他进入结界，去找神魔典。”

    他说的是真的，任夕措也是这么告诉我的。紫晶心里默默想着，对程岚道：“我和你一起去。”

    程岚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紫晶，她是如此平静，就好像他们是在说要去踏青一样。紫晶对神魔典一直是很忌惮的，她不会不明白这样做的风险，可她不质疑，不阻拦，只简简单单地说一起去，说了他最想听的回答。

    程岚心潮起伏，良久之后才道：“紫晶，我执意要找到神魔典，是想驱除邪灵，好好和你相守。所以去河谷之前，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旦有危险，你要顾好你自己，不要逞强，不要让自己轻易受伤。”他是真的怕了，他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她。他们的路崎岖又难走，他不奢望能安安稳稳，只想谨慎一点，慢一点，让她少受一点伤害，终究还是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她，程岚想变强的心愿在到了北疆之后前所未有的强烈。

    紫晶又一次沉默了，她没法回答，已经晚了，她已经不能后退了！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她不敢看程岚的脸，只低头揉搓着衣角，看起来像个柔弱的小女子，说的话却能把人吓死！“程岚，你应该感觉到了封印，我......已经压制不住獓因的邪灵了，与其拖着，不如去搏一把，我要毁了神魔典，让它再不能贻害人间！”

    一种不详的感觉生了出来，让程岚觉得心惊肉跳，“你打算做什么？！”

    “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说了也许就做不成了。”紫晶这时才抬起头来看着程岚，“明日我和大巫进去找神魔典，你留在结界外面布阵，天雷你能引来吧？”

    简直太荒谬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程岚霍然起身，“什么天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结界的！”

    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紫晶也想说得委婉一点，可她要做的事实在太过凶险，无论怎么表达都会是惊天动地的效果，索性直接说了吧。

    “程岚，神魔典上有天魔的力量，不是普通的法子可以毁去的。我们在结界里一旦失控，大巫，神魔典，再加上那些怨灵，足以毁了整个北疆，随之而来的就是天下打乱。你是预见到这个局面了，所以才犹豫不决，不是吗？”

    程岚没有说话，手却开始微微发抖。

    “毁掉神魔典我没有把握，也不想骗你。如果我们俩个都进去，失败大不了就死在一起，你不怕我也不怕，可这个烂摊子留给谁呢？我自己去仍有成功的希望，万一失败了，天雷落下，神魔典不敢说，那些怨灵肯定消散了，到那时你就可以专心应对神魔典。”

    “那你呢？”

    程岚不知是气得还是害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理智上他能听懂紫晶的每一句话，可感情上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让自己亲手去引一道天雷，将结界里所有的一切炸成飞灰，紫晶给他选择的余地了么？

    紫晶看他这样子觉得心中难过，便起身走过去，抬手轻轻按了一下程岚的胸膛，在他心口的位置有一团紫光亮了起来，光晕里面包裹着一支小小的白色羽毛。

    “你身上有我的一支本命白羽，是换生符留下的。如果它消失了，就说明我已经神灭魂消，就是十八道天雷也和我无关了。”

    “神灭魂消！”程岚简直要被折磨疯了，“紫晶，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你别着急！”紫晶露出一个笑容，对程岚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哪舍得去死呢！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会牢牢抓住，回来见你！”话一出口，紫晶恍然想起，璐旻也曾经这样缱绻地看着她，说过相同的话，此时她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心情了。

    “你一定要这么做么？”程岚听不进去，不死心地追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能力有限，要想毁了神魔典，真正结束北疆的厄运，只能这样做了。程岚，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过分，可你是北疆唯一能召唤天雷的人了，我别无选择。除去这个原因，我觉得你也是那个能理解我的人。”

    紫晶突然低下声音，有些哀伤地看向程岚，“你自幼离开解星城，孤身在外闯荡，可曾问过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活？又可以为了什么去死？你如果有了答案，就明白我的选择了。”

    “我曾经跟着千蕙走过经歌的繁华之地，那里的人们生活的安定富足，连一道菜都要提前煨上好几个时辰。同为经歌百姓，这里的人却要为生计苦苦挣扎。獓因邪灵在此处盘踞数千年，导致煞气深重，战乱不断，如今邪灵跑出来了，怨灵却积聚在迷障河谷，北疆的百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呢！我明白这世道本就不公，以前的我太过弱小，只能随波逐流，如今有了些长进，就想尽力去争，改一改我不喜欢的命。”

    紫晶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似是怀念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我也曾生而为人，那时的我软弱无力，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即便痛彻心扉，也毫无办法，只落得郁郁而终。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我终于等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程岚，我在仙山上修行，其实并不知道想达成什么，这次重返人间，我原以为是为了找到你，现在才明白，我修炼千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当初所有我失去的，无力保护的人，这一次我都会牢牢守住。我要结束北疆的厄运，让这里也能风调雨顺，繁花似锦；我要北疆的百姓，子孙万代都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紫晶从回忆里落回现实，注视着程岚问道：“现在我有机会实现这一切，你说，我该不该赌一把？”

    这是紫晶第一次说起她的过往。原来在成为睥睨天下的大妖之前，她也有过无奈和不甘，带着深深的遗恨跨过了生死，穿越了千年，久到好像一切都淡去了，却会在某一个合适的瞬间突然从心底冒出来，无法忽视，不能阻挡，让她不顾一切地去弥补。也许这就是她要破解的，冲开这层心魔之后，她的修行一定能更上一层，但前提是，她要能活下来！

    程岚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把紫晶轻轻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嘱咐我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但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好！那我们就在天雷下一起散了，神魔典能毁了最好，毁不了也没办法了，让别人去管吧。”

    紫晶说着搂紧了程岚，觉得踏实又幸福，这种感觉太让人迷恋了，她舍不得。紫晶暗想，我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