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灵气越稀薄，不详的煞气却越来越重了。普通人长久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不只生存不易，寿数也难以长久。紫晶暗暗叹息，此地当真是穷山恶水，他们马不停蹄地穿城而过，眼见着普通百姓越来越少，等到了北疆第一城，就只能看到驻守的士兵了。

    刚到城外，就有战鼓声隐隐传来，紫晶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这时程岚策马到她身边问道： “两军正在交战，你可要去看看？”

    紫晶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她此时浑身不自在，竟是有些害怕，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程岚，紫晶强自平复了下情绪，随着他往城郊去了。

    两人驻马观望的地方离战场甚远，只有呐喊厮杀的声音遥遥传过来。但程岚和紫晶都非常人，这种距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转瞬即至，战场上的一丝一毫都直落眼底。

    这里显然刚发生过一场交锋，双方都有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折断的兵器，被血污遮住的面目刺痛了紫晶的眼，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战场上正在对峙的几个人，就被拉到千年前的记忆里。

    那是她最可怕的一段经历，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让她不顾一切的挣扎成了个笑话，倾尽所有她也没有见到心爱之人，却闯进了一个人间炼狱。紫晶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她脸色惨白地望着前方的战场，仿佛陷入了一个幻境，连程岚叫她都没听到。

    程岚很快注意到了紫晶的异常，他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却也没再打扰她。这鲜血淋漓的战场对紫晶必有特殊的意义，那日她听到北疆两个字就执意要跟来，今日又是这样的反应......, 紫晶素来沉静从容，只远观就能让她魂不守舍，情绪失控到发抖，该是多重的心结啊。程岚有点后海，早知道就不让她来北疆了。

    看着紫晶苍白的脸，程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紫晶的手握住了。他都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谁知紫晶突然手腕一转，反而把他的手牢牢攥住了。突然间被程岚这一握拉回了现实，紫晶手上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心神还在半梦半醒间游离，她喃喃吟道：“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紫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程岚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这话太过悲情，便也回了一句，“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尤闻侠骨香。”他不说还好，紫晶没等他说完就颤了一下，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第一次正式牵手本该是甜蜜的，程岚却觉得有些疼。

    紫晶心神慢慢归位，也没有去看程岚，她刚才太失态了。当年失去的恐惧笼罩着她，但是这一次不会了，这次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让程岚离开了。紫晶握着程岚的手，直到此刻才真切的感觉到，这个人对她有多重要。

    虽然很想这么被紫晶握着，但前方战场的情况却不太乐观。北滁阵前的那个年轻人突然放出一股灵力，把他召出的一把巨型长刀又往前推动了数寸。他对面并排站着三个人，长剑直指，在虚空中化出一道屏障来，那三人的灵力通过剑身维系着面前的屏障，堪堪将那柄长刀挡住。经歌的将士被那三人护在身后，都注视着眼前这几个人斗法，根本插不上手。

    北滁那个年轻人扫视了一圈，把散出的灵力都集中在一点，正对上三人中间那个。那人感到压力陡增，不敢怠慢，正全神贯注地运力抵挡，却看见一个极细的黑点朝他飞过来，不禁大惊失色。就这一晃神的瞬间，刀尖将屏障捅破了一个口子，眼见灵力溃散，那个屏障就要分崩离析。

    此时一道银光从天而至，当当正正地撞上探出屏障的刀尖，发出金鸣之声。这一箭并没有灵力加持，却有雷霆之势，正面挡住了那柄长刀。紫晶被这声响惊动，抬眼往银箭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城楼上站着一个人，手持长弓，银甲白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战场，他单单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无形的威严，沉寂中带着从容，庄重下掩着杀机。

    那人才一露面，城内城下经歌的将士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沸腾起来，一个个突然精神振奋，跃跃欲试地模样好似要冲锋陷阵。紫晶凝视了那人良久，才错开目光，惊觉自己还在握着程岚的手，她赶忙松开，尴尬得无以复加，太丢人了。

    程岚这两天一有机会就和紫晶套近乎，此时却没有趁势追击。他好像没注意到刚才的事，只望着战场对紫晶道：“北滁退兵了。”

    那柄悬在空中的巨型长刀被射来的银箭一撞，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随后就四分五裂，消散在了灵力织就的屏障上。那柄长刀的主人毫不心疼，看也不看一眼，只盯着城楼上的银甲将军，慢慢露出一抹讥笑，随后转头就走。他这一走，北滁的军队也跟着退了。

    “我们也走吧。”程岚牵过马，对紫晶道：“去拜会一下那位郭将军。”

    两人刚进城，就有一行人匆匆过来，见了程岚就拜，恭敬之下却掩不住溢上眉梢的喜色。他们和北滁的老巫师斗法斗得苦不堪言，早就盼着援手了，没想到居然是程岚来了。

    这些人都是解星城的外门弟子，驻扎在北疆这一带，这里条件本就艰苦，还倒霉地遇上一个不守规矩的邻国大巫，也不怕天雷劈他，掺和进两国的战事里。解星城坐落在经歌的地盘上，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可朝廷连求援信都遣使送上门了，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们离得近，对这一带熟，就被派来助阵了。

    谁知道那个大巫很有点手段，各种歪门邪道层出不穷。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平日里除了修炼，大部分时候也像普通百姓一样经营日子，至多暗地里收集一些寻常人碰触不到的消息，过手一些灵丹法器，妖兽异宝什么的，其实修为并不高，真要对阵比拼法力，他们还差得远。前一阵子好不容易盼来内城高手，却不小心遭了大巫的暗算，被个小飞虫叮了一口染了毒，不得不回内城疗伤去。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再来一个撑腰的，谁知七大星主里凶名最盛的均山星主居然亲自来了。

    这回腰杆是挺直了，可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毕竟这是一场普通人之间的战争，秋寒剑一挥，整个北滁军都能上了天。这位大人居然亲自出马，难道那个大巫有那么厉害？嘀咕归嘀咕，强援到了大家都很高兴，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恭恭敬敬将程岚和紫晶引到了他们暂住的地方，一间大宅子十分宽敞，单独辟出的一个小院给程岚住了，三间正房，连紫晶的屋子都准备好了。解星城的人效率很高，接到消息就开始布置。小院子自成一体，独立又安静，通过角门与大院相连，找人也方便。他们这样安排一方面显得尊敬，另一方面也减少了不必要的接触，程岚辈分太高，名声太响，众人多少有点怕他。

    程岚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本身也不喜交际，只是紫晶到了此地后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地跟在他旁边，身上本就微弱的妖气又低了几分。其实以这些人的修为是察觉不到异样的，除了秋寒，这里也没有上品法器，紫晶小心地有些过分了。

    待众人退去，程岚便对紫晶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太拘束。一会儿我去与他们聊聊北滁大巫的事，你一起来么？”

    紫晶看着他笑笑，“我有些乏了，想先歇歇，就不同你去了。”

    程岚知道她有意避嫌，也不再多言。毕竟都是解星城的人，紫晶不愿掺和也很正常，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回来再转告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