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阴影

    司徒常榆生怕被鸡啄了脸,使劲低头,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头靠在了谢微言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捂住她耳朵的手在微微用力,替她隔绝掉可怕的“咯咯哒”,她只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咚咚”声,一下一下,强劲有力,无端让她感到可靠和心安。

    司徒常榆的世界安静了,车厢里却还热闹着,没想到两只老母鸡,就把所有人闹了个人仰马翻。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中稍显稳重的夏镇和李章安终于把两只鸡制服了重新关回笼子里,座位上、地上都落了不少鸡毛。

    闹剧结束,谢微言盯着落在司徒常榆头发上的两根鸡毛,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撒开了原本放在她耳朵上和后背上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司徒常榆不敢动,听见没声音了才小心翼翼问:“鸡抓起来了没?”

    谢微言老老实实答:“已经抓起来了,没事了。”

    他竟然抱了她。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早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和她贴得如此之近,她的发丝蹭得他下巴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耳畔的心跳声骤然加快,司徒常榆这才意识到她和谢微言的姿势有多暧昧,连忙从他身上站起来。

    “别动。”谢微言抬手轻轻拈走她头发上的两根鸡毛,“没事了。”

    “哦。”

    其实司徒常榆脸已有些红了,只是她实在被鸡吓狠了,别人也分不出她到底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到底被谢微言护了那么一下,司徒常榆忍着浑身的不自在轻声道了句:“多谢。”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已经是个现代人,不讲究那些古礼了,想必谢微言也不会放在心上,她一边如此安慰自己,一边回到先前的座位上。

    那头云翩已经和顾续闹开了。

    “顾续你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种,连只鸡都怕,你看看别人谢微言,像别人学习学习好么!”

    顾续不甘示弱地回嘴:“你说谁没种?大男人怎么了,大男人就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吗!”

    “没听过大男人怕鸡的。”

    “你是不是就想吵架?”

    其他人赶紧上前劝了,云翩一把扯下头上的鸡毛,恨恨地坐了下来。

    回到小院,大家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卸下来放在天井的地上,司徒常榆才看到那只被众鸡鸭鹅掩盖的小兔子。

    她眼神直直地看了它很久,然后转过头问谢微言:“你把它买回来干什么?”

    是想看它和她一样,失去尊严、失去自由吗?

    谢微言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自顾自蹲下身打开笼子,献宝似的把小兔子放出来,顺口答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只兔子吗?”

    司徒常榆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的整张脸都再慢慢变得僵硬,她听见自己反问他:“谁告诉你我喜欢这只兔子。”

    谢微言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不喜欢吗,可是我看你先前看了这只兔子很久,我以为……”

    “你以为?你凭什么以为?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连着三个问句把谢微言问倒了,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以为自己买下它,便可以主宰它的命运了是吗?把它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你还以为是恩赐是吗?你太自以为是了谢微言。”

    说完这句话,司徒常榆连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都没收拾,急匆匆上楼回了房间。

    谢微言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坠入了冰火两重天,他满心以为买来这只兔子能讨她开心,没想到却令她勃然大怒。

    那只兔子虽被放出了笼子,却根本不敢跑远,依偎在谢微言脚边,一人一兔,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直播还在继续着,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感到很迷茫。

    【我是看漏了什么吗,我怎么没看懂司徒常榆的点?】

    【她真的好生气,整张脸都垮了。】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这波我站谢微言,我也不懂司徒常榆到底为什么生气】

    【平心而论,谢微言真的没做错什么吧】

    【如果是我对某件东西多看了几眼,转头就有人巴巴买来送我,我肯定会开心的】

    【我的CP,是不是要崩了,不要啊啊啊啊啊】

    除了穿越到现代来的第一天,司徒常榆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直白地外露自己的情绪。

    无论她如何宽慰自己,如何故作洒脱,亡国身死的阴影始终萦绕在她心底深处,挥之不去,她终究做不到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兄长活了下来,她没有继承皇位就好了,那实在是太重太重的一个担子。

    其实皇位原本也不应由司徒常榆来继承的。

    六岁之前,司徒常榆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上有母后庇护,下有兄长疼爱,即便父皇不那么看重她,也丝毫不影响她在宫中的地位。

    直到六岁那年,她和兄长相继被人所害,她侥幸活了下来,兄长却没能逃过一劫。母后表面上将她送到临洮别院静养,实际在为她铺一条最难的路,一心要将她培养成皇太女,将来继承皇位。

    几年间,父皇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相继夭折,只剩下司徒常榆一个。

    等她长到十六岁,父皇驾崩,舅舅一族秉承母后的遗志,力主她继位,她便带着母后和兄长的期许,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皇帝。

    她以女子之身年少登位,人人都在看着她,底下站着的这些个朝臣,表面上毕恭毕敬,却总会流露出轻视、质疑乃至颠覆她的眼神,让她坐立难安,她很怕自己管不好这个天下,叫天上看着她的母后和兄长失望。

    后来她长大、成熟及至执掌大权,所有人开始怕她了,她却更加迷茫,这皇位坐得越久,她便越孤单,舅舅走了,如师如父的太傅走了,她真正成了个孤家寡人,再也没有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

    唯一支撑她走下来的,就是当一个好皇帝这个信念——她仍旧渴望获得别人的认可,从前是母后和兄长,后来是天下百姓。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谢微言一手终结。

    事实证明,她大约真的不是做皇帝的料,江山在她手上断送,百姓也由她而陷入水深火热……

    “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啊?”

    云翩正在忙着收捡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听见司徒常榆无助的声音,愣了一瞬,当即提高声音反驳道:“怎么会呢,你那么优秀,谁敢说你差劲,我第一个掀翻他!”

    司徒常榆心头闷得慌。

    云翩坐到她旁边,揽着她的肩安慰她:“你看,你在炒茶这件事上起了多大的作用啊,这一堆东西,可都是用你炒的茶换来的呢!”

    云翩看起来虽然豪放直爽,其实心细如发,对司徒常榆近来几次失态都有察觉,试探着问道:“你和谢微言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看你每次心情不好,都跟谢微言有关?我觉得,谢微言好像在主动跟你缓和关系,他在讨你开心似的。”

    司徒常榆眼神飘忽,喃喃道:“可是我一切的不开心,都是来源于谢微言啊。”

    她要如何去除心底的芥蒂,与他缓和关系?

    其实说到底,在当时那样的境地下,她倚重的亲信尽数死于北嵬战乱,她身边无人可用,即便不是谢微言,也可能是别人。

    乱世到来,易地而处,若是她在那个位置,也绝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赐良机。

    可她还是忍不住对谢微言发怒……是迁怒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我觉得你说出来,心里可能会痛快一些,但不说也没关系的。”云翩温柔地安抚司徒常榆。

    司徒常榆摘下别在胸口的黄角兰,放到鼻翼下深深嗅了一下,浓郁的花香涌入心底,她定了定神,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慎重地开口问云翩:“你相信人死了还会复活吗?”

    云翩没太理解:“什么?”

    司徒常榆张了张嘴,打算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谁料耳畔忽然传来系统警告。

    系统:【警告,不可暴露穿越身份,不可暴露穿越身份!】

    司徒常榆:“……”

    “算了,没什么。”

    她欲言又止,云翩也没多想,可能她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什么的,转而拉着她下楼,“别不开心啦,走,我们一起去种花。”

    她们下楼的时候谢微言已不在天井之中,司徒常榆大松一口气。

    她和云翩两个把买来的花盆收拾起来,各提了一个大桶,去外头挖泥。

    洮源村的山野之中,着实长了不少好看的,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多亏了云翩这个当地人帮她科普,她们循着山路朝前走,一路挖了黄色的萱草、红色的胭脂花,还有太阳花、三角梅、小木槿、姜荷花等等。

    “诶,这里有凤仙花唉,挖回去挖回去,晚上咱们用凤仙花染指甲,颜色可以保持很久,很好看。”

    也不知谢微言是不是在故意躲着她,回去之后,司徒常榆和云翩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也没有看见他。

    她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所有的花花草草全都移栽到新买回来的花盆中,半圆形的用绳子穿起来,挂在窗台上方,桶状的放在窗台上,整整齐齐的一排,颇有种百花齐放的繁荣昌盛。

    今日的晚饭是节目组提供的最后一顿,七个人都预感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饭桌上个个都很沉默。

    吃完饭,司徒常榆和云翩点上灯,一边看《西游记》,一边捣碎凤仙花染指甲。

    司徒常榆坐在堂屋门口的摇椅上,手被包住了不能动,倏忽之间,看到一抹白色快速从眼前掠过。

    没一会儿,外头天井中便传来顾续的哀嚎。

    “谢微言,你的兔子拉屎了,你养的,你负责收拾!”

    司徒常榆支起上半身往外探。

    谢微言皱着眉长叹口气,怎么办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呐,自己买的祖宗跪着也要养下去啊。他认命地追在小兔子后面铲屎,心里想的却是还好这兔子不是司徒常榆来养,否则她又该吐了。

    谢微言没关这只兔子,所以一个下午,它就熟悉了这块领地,胆子也大了起来。

    它还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仿佛闻到了什么味,直直往堂屋这边跑过来,然后就一直在司徒常榆脚边蹭来蹭去,后来聪明地蓄了个力,矫健地跳上她的膝盖,拽着她的衣袖使劲嗅。

    原来是被她腕间的茉莉花香气吸引。

    其实司徒常榆也是喜欢小动物的,从前她还在北辰殿养过一只黑猫,不过兔子和猫终究不太一样,眼前这只兔子小小的、雪白的、毛茸茸的一团,不知不觉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

    谢微言尚且没弄懂司徒常榆究竟为何生气,猜想她或许根本就不喜欢兔子,连忙追过来,伸手把兔子从她怀中抱走。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它这么大胆……”

    司徒常榆仰头去看,他显然根本不会抱兔子,两只手卡着它的前腿,任由它两只后腿在半空中扑腾挣扎。

    简直没眼看,她叹口气道:“你放它下来。”

    谢微言倒也听话,轻轻把小兔子放到地上。

    谁知那兔子好像就喜欢司徒常榆,憋了口气,又跳上她的膝盖。

    谢微言颇有些无奈,“它好像格外喜欢你。”

    司徒常榆抿抿嘴,态度渐渐软和下来,“它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我腕间的茉莉香气。”

    “原来如此。”

    “养猫养狗,皆有规矩,你若要养它,便写一份‘纳兔契’,正经给她取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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