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中秋

    中秋这日,明熙帝出人意料地驾临长春宫,陪大皇子用午膳。

    长春宫的宫女太监们大多喜出望外。

    “祺儿真乖!”

    他最近很是爱重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这回甚至要求撤了膳桌,直接将菜肴摆在罗汉床边的矮几上,自己吃一口,就用小银勺喂坐在特制小椅的大皇子一口。

    如槿挽起袖子,手执银筷为他们爷俩布菜,珍珠步摇随着她柔柔低头的身段,一勾一晃。

    “爱妃今日打扮得别致,气色也看起来不错。”

    明熙帝注意到如槿和大皇子穿着同样的天水碧色的缂丝缎上一,不过儿子的裤子是明亮的宝石蓝,儿子他娘的裙子是娴静的茉莉紫,搭配再一起,更觉得很有温馨家常的生活情调。

    “臣妾按照如樱的要求,正好生调养着身体呢。”

    如槿笑出浅浅梨涡,用左手将右侧脸颊旁的碎发勾到耳后,娉娉婷婷,留个明熙帝一个低头害羞的倩影。

    “朕听说小丫头前些日子在郊外遇到匪人碰瓷闹事,幸好没出大事。”

    提到如樱,明熙帝也想起来要试探性地问些什么:“爱妃可曾得了具体消息?”

    “那日夜里臣妾也才得了信,还差点急哭了呢……”如槿更羞怯了些,柔柔捏了捏明熙帝的衣角,道:“皇上别问这个了,再问,臣妾可要为妹妹讨些赏赐,来压压惊。”

    她的这幅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他当即下令让总管太监盛重阳拟好礼单,到时候隆重将东西送去,以示安慰。

    “皇上,这样不妥。”如槿却摇了摇头,柔声道:“她小女孩家家,自己惹出了事,有指挥使救她已经幸运,哪里还真的受得起皇上的赏赐。”

    可她越是这样说,明熙帝越觉得自己该表示一二,才能显出他的气度。

    不过……

    “朕还听说,你与指挥使是旧相识?”他坐直了身体,尽量仔细地观察起她的神色,“怎么朕这几年来没有听你提起,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如槿微微一愣,随即漾起温煦大方的笑容:“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呢,皇上若是想听,臣妾就说给皇上听。”

    明熙帝挑眉,随即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如槿没有停顿,随意而从容道:“臣妾的母亲还在世时,与长公主有过一些旧缘,于是臣妾幼时就与指挥使认得。那时正兴外出郊游礼佛,臣妾还与他一起吃过风雨庵的素斋呢。但时过境迁,男女有别,虽说现在同在西京,也再没怎么联系过。”

    “对了,指挥使上次查案辛苦,这次又帮如樱脱险,臣妾都还没正式谢过他呢。皇上看看,要送他什么才合适呢?兵书古籍?滋补药材?”

    她双眸晶莹剔透,又问得这样认真,让明熙帝心中悬着的疑惑也消散来开。

    这会儿他只觉得苏贵妃是孕中情绪不稳,喜欢拈酸吃醋罢了。

    “表叔也不缺东西,回头朕替你挑两本书送去,也就够了。”

    明熙帝再陪大皇子多玩了一会儿,便移驾去了别处。

    他前脚刚走,芍药就一脸担忧低迎上来:“娘娘……皇上怎么会想到要问您和指挥使的过往?”

    如槿抿着嘴,只朝她眨眨眼,示意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好姑娘,帮我研墨备纸。我想静一静……”

    这么一提,芍药却是得了暗示,立刻严肃利落起来。

    她快步赶到舒服,将里头正打扫着的的闲杂人等全赶出去,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自家主子娘娘过来。

    如槿缓步上前,站在红木精雕的书案前,选中一支最细的羊毫。

    她左手执笔,飞快地在薄如蝉翼的绢帛上,用不成语句的文字,写下些什么。

    随后,只是将此帛卷起,也不准备直接封存寄出,而是放进了一支缠丝金阁的空心钗子里,之后再搁在多宝架上的青花瓷笔筒中。

    ***

    如樱回到国公府后,当然是被勒令禁足在梦花轩里好好养伤,所有她感兴趣的事情一应暂停,连要给谢绎准备的回礼,都无法着手制作。

    这次意外状况发生得实在太多,她自己都应接不暇。

    不过离开陶园之前,她还是按照之前的想法,将岑嬷嬷直接留了下来,并郑重吩咐她:“希望嬷嬷能替我暂时管着即将完工的制药工坊,我被折腾成这样,都是它引起的。若是临门一脚再出问题,我岂不是白白受了苦?”

    为了让岑嬷嬷安心,她还承诺尽快将她的小儿子桂儿调到梦花轩里当小厮。连辰砂也只能暂时留在陶园继续学规矩和跑腿呢。

    原本她还想尽量瞒着自己偶尔会头晕甚至陷入低热之事,哪知国公爷和王夫人很快都知道了,她只得接受现状。

    几日下来,连翘和忍冬原以为她会耐不住寂寞无聊,早就想好了哄劝她的说辞,但她就是文静乖巧地每日早睡早起、安稳用膳,对所有东西都不挑剔。

    “小姐,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一定要说与我听。”在习惯了之前风风火火的日子之后,连翘自己都觉得现在闷得慌,“或者想让我念话本子听也可以。”

    “就你肚子里那点子墨水,跟我聊聊府中八卦趣事还成,给小姐念书听还是算了吧。”忍冬在一旁打趣自己的好姐妹,又道:“今日中秋,月华苑国公夫人那边一早就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晚上的家宴,小姐能出席,就要出席的。所以,我们现在是准备更衣梳妆吗?”

    如樱现下只穿一身半旧的家常裙子,懒懒躺在廊下的摇椅上,看着像是发呆出神。

    “……好啊。”她突然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我要是不去,家里肯定会有人觉得我是惹了祸事没脸见人,而不是小伤未愈、身体欠佳呢。”

    连翘一听她这样说,眼睛都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去准备衣服首饰。

    忍冬却觉得她话里有话,难得多嘴了一句:“我感觉小姐不会是在意别人议论的人。”

    如樱有些意外她会这样直说,眼波一转,佯怒道:“万一我现在就是小心眼了,你这么说我,可就要吃不走兜着走了。”

    忍冬抿着嘴偷笑,并不担心自己真的会受到责罚。

    如樱从摇椅上跳下来,伸个懒腰,最后道:

    “既然我的禁足令解除了,那等会儿先去隔壁凝竹馆,看看胜春和清夏她们准备好了没,能一起去祖父祖母那边的话,就一起吧。”

    安国公府由前朝一座郡王府改建而来,萧家大房理所应当地位于最宽敞大气的中路。

    不过现下人口尚少,尤其是如槿出阁之后,几个主子都还年少,更显得院落里有些冷清。世子在西京时,干脆将子女们迁到更精致的屋宅中,住得紧凑些,也好打理。

    如樱的梦花轩最初是一座观景阁,庶妹胜春和清夏所住的凝竹馆,以前则是内院的书斋,距离两位姨娘的住所银屏楼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正因如此,如樱刚踏进凝竹馆,迎接她的不仅是妹妹们的侍女,更有清夏的生母桑姨娘。

    “真是好热闹。”她只管将笑容挂在眼角眉梢,无所谓真不真诚。

    桑姨娘原本一脸焦急,但见如樱来了,瞬间两眼放光,转身之际就恢复成细声细语的轻柔样子,“二小姐安好。”

    如樱点点头,算是同她见礼,眼角余光正瞧见胜春和她生母孙姨娘已经整装待发、往这边来,随口也问道:“清夏呢?她还没换好衣服么。”

    桑姨娘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她眉眼凝着愁绪,轻声朝她诉苦:“四小姐前两日就犯了敏症呢……也不知惹到了些什么,面上手背上都是红疹子,今天都不曾好转,我看着实在心焦。”

    “可曾请了大夫看诊?”如樱现在对这些事颇为上心,可谭嬷嬷的身体还未恢复,没办法马上帮上她的忙,只能关切地问一问而已。

    桑姨娘略略点头,却听孙姨娘的声音直直传来:“二小姐安好,这么巧,以来就被她逮着诉苦呢。”

    “孙姐姐,四小姐都那样难受了,你还总想着嘲讽我作甚……”

    桑姨娘冷冷瞥她,但转头面对如樱时,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后面站着的连翘好生赞叹。

    “大夫来看过,也开了药方,可惜四小姐吃了两日也没什么效果,一会儿的家宴应当是去不得了。”她叹息道:“夫人与国公夫人那边,若是问起我来,劳烦二小姐帮我分说一二。”

    “桑妹妹好大的排场,都麻烦到二小姐头上,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孙姨娘素来与她不对付,这会儿完全没想着给她面子。

    桑姨娘干脆低下头,委委屈屈,不再说话。

    如樱好好的心情都被这个小插曲搅和了,只隔着窗户问候了清夏一声,便带着侍女们径自离开凝竹馆,往大花厅方向去了。

    孙姨娘有些讪讪,也牵着女儿跟上了步伐。

    走在路上时,胜春却不知怎么挣脱了孙姨娘的管束,三两步小跑到如樱身旁,悄悄道:“我知道清夏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如樱步履不停,只是侧过脸去,愿闻详情。

    胜春信誓旦旦道:“桑姨娘想让她学调香呢,结果很快就不舒服了起来。”

    她见如樱眉头都皱了起来,又替自己生母找补:“我姨娘实在看不惯桑姨娘那种明明是自己的错,却总哀哀怨怨想要赖到别人头上的做法,刚才才说那样的话。如樱姐姐别怪她呀。”

    这些鸡毛蒜皮的纠纷,真是麻烦……

    如樱叹了口气,只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担心清夏的情况,明天我让澄经堂的大夫也来给她复诊吧。谭嬷嬷的腰上还得再养养,我不想给她再添麻烦。”

    胜春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任务,一溜烟又回到了她姨娘身边。

    忍冬听到这里,难得主动开口道:“谭嬷嬷的情况也好多了,若她愿意看看四小姐的情况,未必不行。我今日还得了她的吩咐,牢记了一连串小姐养伤期间忌口的东西呢。”

    如樱倒是没想到还能这样,轻轻挑起眉,最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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