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浑浑噩噩守在周重越的病床前，望着原本那张可爱精致的脸如今左脸颊高肿起来泛紫色，尤其是那左耳……

    眼泉已经干涸再也挤不出一滴水来，那双无助的眼麻木地盯着，即使眼球生疼发涩，也不敢轻易闭上眼睛。

    最后还是过来换药水的护士看不过去了，给她接了一杯葡萄糖水。

    然后又去把医生叫过来，医生看着罗素那副模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无奈地说： “你这样子不行啊，不吃不喝连伤口也不处理，待会孩子醒来看到你这模样多不好。”

    罗素依旧不为所动，宛若老僧入定一般不肯挪动半分。

    医生见劝说没有效果，皱着眉离开了。

    “能治吗？”

    “现阶段能够治愈的概率不大，会对听力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可以考虑通过佩戴辅助听力工具，比如助听器、人工耳蜗等。”

    罗素醒来时便迫不及待地向医生询问，哪怕是有一线治愈的希望，她都愿意砸锅卖铁筹钱去碰碰运气。

    那残酷的答案无疑戳破了她编织起来的美好幻想。

    他还那么小，怎么可以……罗素宁愿是自己接下了那一巴掌，以致于她现在陷入无穷无尽的自责与悔恨当中。

    罗素给花店和学校都请了假，花店老板还特意赶过来看望她，考虑到她一个人照顾孩子不方便，还带来了很多需要的东西。

    在厕所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收拾好自己，那张脸已经无法入眼，却罗素顾不得那么多。

    回到病房就看到两位一高一瘦的人在等候着她，这应该是穿着便衣的警察。罗素想起了花店老板对她的提醒： “你怎么想的？我的建议，离婚是最好的选择，对你对孩子都好。你不能确定下一次会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反正离婚就对了。”

    果不其然，罗素走近，两人就掏出了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位高个子警察最先说话： “罗女士，我们想和你谈一谈。”

    “昨晚我们接到报案，您的丈夫周见明对您和儿子进行家暴，请您向我们确认一下是否存在这样的情况。”

    罗素闭口不谈，对于他们的三次问话几乎都以摇头来回应。

    那位瘦警察有些看不下去，开口提醒道： “罗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罗素对他们弯腰鞠了个躬，充满歉意地说： “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会主动撤销立案。周见明并没有家暴，我愿意接受调解。”

    两位警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都愣住了。

    瘦警察表示不理解，说道： “女士，为了你和孩子，好好考虑一下吧？”

    另一旁的高个子警察看起来多一些经验，见罗素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拦住了还想要进行劝说的瘦警察。

    两位警察离开后，罗素盯着吊瓶中匀速滴落的药水出神，低头摸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

    这玉镯是当初她嫁给周见明的时候，周见明的母亲亲手送给她的， “这是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在我出嫁时我妈送给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姑娘就只有一个儿子，这镯子也不知该传给谁，后来我一想啊，传给儿媳妇也是一样的。”

    “衬得你多好看，别摘下来了啊，你就跟见明好好过日子。”

    在两位老人身上，罗素久违的感受到来自亲情的温暖。

    母亲因为生她难产去世，父亲也在她十三岁因为工作意外死了，那时小小年纪的她就已经变得孤苦伶仃了。后来靠着赔偿金和好心人的资助，罗素勉强考上了一所二本的大学。

    她一边贪心地享受周见明父母对她的殷切关怀，一边内疚地思考是否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最终罗素还是不愿意放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意推开那难得拥有的温暖，于是她选择了自私的隐瞒，按照原来的对策一步一步进行。

    这个手镯可以说从她戴上去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那玉镯细腻通透，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价值不菲，曾经还有玉石店铺的老板来问她愿不愿意出，被罗素拒绝后还两次亲自找上门来。

    现在这玉镯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上。

    周重越在下午的时候醒过来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左耳听到外界的声音很微弱。

    罗素坐在他的右侧，贴近他说话，端着清淡的瘦肉粥一口一口慢慢喂他。

    他不哭也不闹，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一般，罗素看在眼里心里一片苦涩。

    到了晚饭的时间，罗素对周重越说要回家一趟拿点东西，到了九点半就会回来。

    离开医院后罗素先去了公安局。

    在与警察沟通后，罗素见到了周见明，不到一天周见明已经胡子拉渣像个街头的流浪汉。

    警察调解之后，周见明表示愿意真诚悔改，并在监督之下写下了保证书。

    罗素在上面签完字，拿了一份就走了。

    等罗素回到医院已经过了和周重越约定的时间了，处理那件事花费的时间远比她想的还要长。

    十点半住院部基本已经安静下来了，到了门口罗素发现病房里已经关灯了，估计是周重越睡着了护士帮忙关的。

    她轻手轻脚地把陪护床搬进来，周重越在病床上侧躺着面向另一侧，给他掩了掩被子，罗素就躺下休息了。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闭眼休息，精神已经快要强撑不住了，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周重越一直在等着她，因为不知道时间，所以每次看到门外的护士路过他总要问几点了。

    一位护士被他问了三次，有些无奈地告诉他： “现在已经晚上是九点五十二分喽，其他人都睡觉了，你也乖乖躺下吧，我来帮你关灯。”

    虽然躺下了但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现在的他非常需要安全感，手上不停地抠着被套。

    怎么还不回来？

    不管他为了不让妈妈担心，白天在罗素和医生护士面前有多坚强冷静，实际上他也还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失聪内心无可避免会惶恐不安。

    病房里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周重越目光无神望着隔壁的空病床。

    随着时间的流逝，罗素还未归来更让他情绪不稳， “1,2,3，4,5,6……”他开始试着在心里数数字，数字的不断增大也意味着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数到第5个100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眨，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跌进枕头里。

    罗素回来的时候周重越听到了停在门外脚步声，他没有出声悄悄用衣袖把眼泪擦干，又将脑袋移过去枕住那片已经被眼泪濡湿的痕迹。

    好在罗素没有仔细瞧他的眼睛，不然一定会发现他泛红还有些肿起来的眼皮。

    寂静的病房里，确认过罗素躺在他的不远处，周重越只觉得内心无比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