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回去的时候天色将暗,等林夏惜把美食端上桌,屋外已月亮高悬,她们这边屋子里的五人,加上许一舟那边的三男两女,坐满了客厅的那张长桌。

    从来没见过这客厅这么热闹,在厨房里就听到外面七八张嘴巴的声音,林夏惜定了定神,把最后一道菜端了出去。

    菜一上场,葛晓静先捧场,“好香啊,我已经流口水了,你怎么这么棒啊。”

    面对这样的夸赞,林夏惜如实交代,“我就是厨师边上的小助理。”

    当地的美食她也不会做,这都是跟着村民们学的,她就在旁打个下手。

    葛晓静笑:“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

    因为林夏惜是最后端菜上桌的那位,所以大家伙儿都坐着,她一个人杵在正中,菜上齐了,大家纷纷把视线投向她这个新来的女孩,她就也没坐下去,准备干脆做个自我介绍。

    开场白有很多种,幽默型,俏皮型,闲聊型,很不凑巧,林夏惜选了个最尬的,一本正经地阐述起了自己的生平经历,从小学在哪儿读,到大学读的什么专业,俨然职场面试现场。

    这是她从脑子里搜刮出的每次转学在讲台上对着班级同学讲的那套自我介绍词。

    果不其然,待她说完,大家的笑脸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原弧度,通俗来说,尬住了。

    林夏惜还注意到对面有两个男生眼睛都忘了眨。

    呃,是不是搞砸了……

    还是钱茂率先打破尴尬,哈哈笑了几声:“林夕夕是吧,来,夕夕妹子,给大家伙唱首歌儿吧。”

    说完,自顾自地鼓起了掌。

    这回轮到林夏惜尬住了,但她没有纠正他,又听到钱茂让自己唱歌的要求,林夏惜如临大敌,想起自己那唯一当众表演的糗事,连忙拒绝,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正当要下不来台时,一阵悠扬低沉的旋律响起,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纷纷偏头看去,林夏惜也不例外。

    角落的高脚凳上,周予北坐在上面,一只脚撑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横杠上,他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吉他,晚风从他右侧的窗边吹进来,吹动额前的刘海,随着修长手指的拨弄,一首好听的旋律就弹了出来。

    一个男生开口道:“好熟悉,The Sky乐队的吗?”

    身旁的女生反驳:“我听着怎么像Hery乐队的。”

    大家听得入神,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仿佛都忘了刚才的小插曲,林夏惜顺势坐了下去。

    “管他哪个乐队的,好听就成了。”钱茂拿着手里的筷子当鼓棒,跟着节奏敲。

    吃饭途中,大家还在讨论刚才的乐队话题,说起自己喜欢的音乐,没多久又转到了喜欢的赛车,看过的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美国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饭没吃到一半,话题不知转了几番。

    林夏惜以为周予北和她一样,会是个安静的倾听者,不曾想他们每个人的话茬他都能接住,都能聊,在对方无话可说时,看出其想聊的意愿,也能适时抛出话头,让对话流畅又舒适的进行。

    明明平时也不是很熟的样子,可是聊起天,却不会有任何的阻碍,游刃有余,如老友般畅谈,又不过分越过社交线,会把握度。

    可是转念一想,周予北不是向来如此吗?

    林夏惜突然想起,周予北读书的时候也是这么受欢迎,路过篮球场能看到他和自家班级或者隔壁班打篮球,偶尔也会和低年级的组队,有一次他和林夏惜班上的男生打,那节自习课林夏惜都能听到他们讨论周学长的球技好。

    他们高中的附属小学的小学生们被老师领着来参观南颂的时候,周予北作为学生代表之一接待,那些小孩子们也特别喜欢他,尤其是那天林夏惜从食堂吃完饭出来,隔着铁丝网看到一群小女孩围着他跳兔子舞。

    当然偶尔也会被她撞见一个人的时候,在教室里做竞赛题,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实验,在树下一个人戴着耳机听歌,往往这个时候他又会很专注,仿佛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林夏惜也只会从一旁抱着书籍默默地走过。

    他可以磨灭自己的光芒,融入到人群中,不会突兀,也可以随时抽身出来,让所有人仰望着他在国旗下意气风发地演讲。

    融入与独身,好像所有的这些都只取决于他的选择。

    而她林夏惜,普通的林夏惜,却很难如此自洽,上学的时候想和同学搞好关系,她们觉得她不够真诚,是在刻意的讨好,想加入她们的小团体。工作之后,她只想维持淡淡的社交关系,同事却在背后说她清高,不和部门的人打成一团,是不是已经有了高升的路子。

    她好像永远都无法处理好和这些人的关系。

    永远。

    饭桌上不知不觉早已空了个位置,屋外,月亮依旧高高挂着,不受俗世里的欢闹与忧愁所扰,林夏惜倚在二楼的木桩上,她酒量不是很好,果酒喝了一半,已经有点微醺。

    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夜空,在几颗星星旁边,有一颗远远的,一个小点,不那么容易发现,但她还是看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夏惜没回头,以为只是路过,脚步声走近后停止,林夏惜闻到了一股栀子花清香,是下午从李奶奶家那里回来时,一起无意间穿过一片栀子花林的周予北。

    这股清香让她想起了下午回时的那条路,许是那条路风景太美,与她同行的又正好是周予北,此时此刻她竟有了些倾诉的想法。

    “其实,昨天许一舟让我组织聚餐我是有点不愿意的……”

    吃饭她倒是有经验,组织吃饭她就没什么经验了,从小打到大,她在集体活动中就是充个数的存在。

    自己不会去出头,也本来没人会想到她,当个迎新晚会的伴舞都是个不用上场的替补。

    唯一一次还是高二的时候,因为有江可可这样“显眼包”朋友的存在,她参加了人生第一次的上台表演,在大会堂,面对上千观众,表演了个杵一小时的木桩子,就这样,都还闹了些笑话,这件事后来被她划分到了高中生涯的“黑历史”,完全不想提起。

    上班之后,她知道自己不合群,每次聚餐,就等着抽个签凑一桌,吃完饭就散,比起在饭桌上嘻嘻哈哈聊着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八卦,再等着哪位绅士的男同事开车送回家,她更喜欢散伙后沿着城市街道吹吹晚风,在广场台阶上坐着散散酒气,再乘公交回家。

    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最后也只说了那一句。身后的人没有因为她没头没脑的一句“不愿意”就刨根究底为什么,就仿佛好像知道就算他不在,这句话她也会对风说。

    周予北俯身压在木栏上,两手交握,俯瞰下面的群山夜景。

    一副你随意,就当我掉线了或者不存在。

    可林夏惜偏要链接上他。

    林夏惜头偏靠在木桩上,抬手指着天,因为有醉意,说话声音带着点虚浮:“你说,那颗星星为什么不合群,是因为不够亮吗?”

    周予北看了一眼,没有嫌她这个问题无厘头。

    天文宇宙自有其运转规律。

    这是林夏惜想的周予北会拿来回复她的答案。

    过了良久,他淡淡开口。

    “可能是视力不好吧。”

    林夏惜笑了,周予北说她眼神有问题。

    她朝下一指:“你信不信就算这里是成千学生的大操场,我也能一眼看到你。”

    这是她特有的搜寻功能,用来搜寻周予北的功能。

    说完,林夏惜觉得自己这话过分“暧昧”了,兴许是觉得她是酒鬼,周予北却并不在意,或者压根没听进去。

    风吹着树影晃动,还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嘈杂欢笑声,正喝着酒玩着游戏。

    周予北一半隐在月色中,一半隐在阴影里,静静看着远方,突然说起了一个童话故事。

    “在动物节那天,小牛先生被他的朋友青蛙拉去看兔子公主的表演,舞台上负责唱歌的小鸟嗓子却突然发不出声了,兔子公主没办法随歌起舞,然后歌声还是传了出来,是被赶下台的小猫公主躲在后面为她唱起了歌,最后兔子公主完美地跳完了这支舞,获得了小动物们的掌声,大家都会台上的兔子公主而欢呼,只有被朋友拉来的小牛先生看到了后面唱歌的小猫公主。”

    “所以只是看不到,但不代表……”

    周予北转过头,林夏惜靠着木桩子睡着了。

    林夏惜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腾空了,在半空飘啊飘啊飘,飘回了自己的大床。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天醒来,脑袋还是有点疼,记忆断断续续,她只记得她睡着之前谁给她讲了个睡前故事。哦,周予北。

    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紊乱了,或者周予北也喝醉了,把她当成了欣欣,才会突然给她讲童话故事,还这么幼稚无聊。

    不过不得不说这男人嗓音低沉又好听,这么一个幼稚吧啦的故事还说得那么有磁性,不去当cv真是可惜了。

    这是林夏惜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在别人和她说话的时候睡着了,确实有点不那么厚道,林夏惜想着如果再碰到周予北,她一定认认真真,不带任何嫌弃的听完这个故事。

    虽说,她更倾向于是周予北也喝醉了脑子不灵光。

    果然,林夏惜去还李奶奶家的竹筐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骑车回来的周予北,招呼都没跟她打一声,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她还是打消了听故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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