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在川》
文/季九枝
8/26/2023
长屿的夏天总是多风，它们沿着蜿蜒起伏的绵长山脉，携卷着远海的潮湿气息，将沁心的凉意卷入了这座沿海小城。
长屿影视城，《爱意在盛夏》剧组。
导演田知安看了眼腕表，抄起对讲机，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语调中带上了些许不虞：“动作快点动作快点，趁着天气不热，十分钟之后重拍，效率都给我提起来！”
秦山月和助手夏瑜就在导演旁边的棚子下休息，听到田导的声音，夏瑜缩了缩脖子，凑近了秦山月，压着嗓子道：“田导要求真高，其实上一遍我觉得已经拍得很不错了，但田导还是不满意……”
秦山月正修改着剧本，闻言停下手中工作，配合着用气声回她：“田导本就要求高，这部他又力排众议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要求自然要比以往还更高，否则播出效果不好，场面估计不好看。”
夏瑜身子往后一倚，整个人瘫在了椅背上：“打工人心里苦，但打工人不说。”
秦山月嘴角微勾，拍了拍夏瑜的肩膀：“打起精神来，第10集要调整的部分已经根据一些比较集中的观众反馈和导演组那边开过会定下来了，一会你把浩子喊上，我们讨论一下。”
见夏瑜掏出手机准备喊人，秦山月按住了她：“你先把我刚刚修改好的第9集剧本校对一下，校对好再叫浩子开会。”
夏瑜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秦山月手指滑动几许，把文稿发给她，然后拿起手机走到了隔壁棚子下。
田知安还在等十分钟的最后期限，秦山月走到他跟前：
“田导，第10集往后的剧情多会涉及到专业性的东西，为了保证质量和播出效果，我的想法是请一个技术指导，最好能是游戏行业的人，您觉得呢？”
田知安抬头见是秦山月，招呼她坐下：“请技术指导这件事，我之前也想过。前段时间和一个云策的朋友讨论了一下，他说他那边可以帮忙，合同我已经让小曹送过去了。”
秦山月闻言一怔，面上带了些犹疑：“云策？”
云策并不做游戏，是一个专注互联网行业的公司，推出的不少app都具有极高的使用量和讨论度，在国内算是这个行业的top了。
只是，纵然它实力强劲，但隔行如隔山，在游戏行业上云策或许还是没有专门的游戏公司那么专业。
似是看出了秦山月内心的纠结，田知安回她：“对，就是云策，你放心，我和我朋友聊过，他那边有不少有游戏行业背景的员工。”
秦山月听罢，因为担心专业性的大石才在心里坠了地，她杏眼盛笑，眼尾微弯：“那就好，不愧是田导，考虑周到。成，那您先忙，我回头让小夏把第9集剧本发您。”
田导点点头，想了会儿，又问她：“没想过进圈？你的外形条件，如果能系统学习一下演戏，戏路很宽，一直做幕后，有些可惜了。”
“如果你感兴趣，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个经纪人朋友给你。”
秦山月摆了摆手，婉拒了田知安：“谢谢田导，不过幕后挺好的，而且做编剧也是我很多年的梦想。”
田知安闻言，知晓她坚决，便也没再多说，和她招呼了一声就重新抄起了身侧对讲机：“还剩一分钟，不要拖拖拉拉，赶紧的！”
秦山月回去时，夏瑜正挤眉弄眼向她看过来，让她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瑜一脸揶揄：“我听到了哦小秦姐，田导问你想不想进圈。”
秦山月坐下，纤长手指搭在笔记本上，抬手打开：“那你应该也听到了，我明确表示了拒绝。”
夏瑜凑到秦山月跟前，双手把她的脸掰了过来：“真是可惜，这么好看的脸，我还想着你如果进圈，那我必定是你的后援会会长，大粉头子。”
面前这张脸，莹润白皙，鼻梁高挺，杏眸看着清纯干净，眉型却又在柔中带了些凌厉，一旦认真起来，那股凌厉便完全释放了出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却奇异地在一张脸上融合，相得益彰。
秦山月轻轻拍下夏瑜的手，将脸重新转了过来：“那你可能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夏瑜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得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校对。
电脑上，微信图标闪动，秦山月点开对话框，是好友辛桃发来的。
【桃桃乐：山山~下班吃海底捞去吗？万象城新开了一家海底捞，我火锅瘾犯了。】
【山月月月：好，我提前过去，给你老三样先点上。】
【桃桃乐：亲亲.jpg】
秦山月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下班，她转头问身旁的夏瑜：“校对好了吗？”
夏瑜摇了摇头，表示还有大概一半。
一半……那基本不会要太长时间。
思及此，秦山月决定先去会议室把第10章的修改思路捋一遍，她和夏瑜说了一声，带上包和电脑就往剧组会议室去。
剧组的会议室，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的空间，方便剧组里开一些不适合公开场合讨论的会议。
虽然有风，但是盛夏阳光的温度接触到皮肤时还是有一种难忍的灼热之感，秦山月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到会议室。
会议室虽然没有空调，但是有几台大马力的风扇，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也能解解暑了。
远处传来人声，秦山月微眯了眼往那边看去，只看到大约三四个人，在路的对面，正往她来的方向去。
在秦山月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之前，一个离谱的认知突然从脑海中冒出。
她停住了脚步，听到了自己不受控的如擂鼓般的心跳，有丝丝缕缕的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那个人……
她往路边走了走，再次往那几个人的方向看去，试图确认自己方才的认知是否正确。
他们走得快，如今只剩下几个模糊的背影。
秦山月看了会儿，垂下眼睫，将那个离谱的认知扔出了脑海。
怎么可能呢？他当初那么坚定地留在了川宜，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长屿。
晃了晃脑袋，秦山月原地深呼吸，继续往会议室去。
-
开完会出来时，正好到了下班点。
夏瑜和方浩收拾了东西和秦山月打了个招呼就下班了，秦山月给辛桃留了个言，告诉她自己现在出发过去海底捞。
从影视城出来，刚坐上打的出租车，秦山月就收到了田知安的消息。
【田：小秦，技术指导明天可以到位。明天上午10点，剧组会议室开个碰头会。】
【田：这个技术指导，你肯定满意。】
【田：微笑.jpg】
秦山月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字。
【山月月月：好的田导，您挑中的人，自然不会错。】
【山月月月：握手.jpg】
工作几年，秦山月已经能熟练运用成人世界的社交礼仪，表情包三件套：微笑、握手和玫瑰花。
她放下手机，将视线投向窗外。
有如火般的晚霞从天际喷薄而出，将一片天空都渲染上了橘红色的光芒，路边不断有行人驻足，用手机将这景象留下。
秦山月打开车窗，风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将她的头发吹乱。
她拍了一张晚霞，发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
在海底捞见到辛桃的时候，秦山月已经吃完了一盘小菜。
她把调好的调料碗推到了辛桃面前：“按你口味调的。”
辛桃欢喜接过，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说：“我们公司今天新入职了一个小姑娘，从云策辞职过来的，我都不敢相信。那可是云策诶，怎么会离开云策到我们这个小娱乐公司来，是云策的工资还不够高吗？”
秦山月从咕噜冒着热气的锅里夹出一片牛肉，在自己的调料碗里滚了一圈，放进了嘴里，吞咽下去之后提出了一个假设：“说不定人家不差钱，志在娱乐圈呢。”
辛桃深以为然：“也是。听这小姑娘说，云策有个厉害人物，年初刚招进来的，之前在游戏行业的大佬，刚招进来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带着团队雷厉风行，愣是把之前计划延后上架的短视频app空吟给按时顺利上架了。”
“关键是，这大佬，长可帅。”
辛桃一脸笑容荡漾：“山山，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秦山月笑着看她：“我该有什么想法吗？我怎么觉得有想法的是你。”
“你这个知名美女编剧的名头，和单身俩字儿绑一起……”辛桃摇头晃脑道，“不合适，不合适。”
秦山月给她夹了块肉：“快堵上你的嘴吧辛桃，单身万岁。”
辛桃将那块肉结结实实咽了下去：“我说真的，你和许在川分手之后，就一直没再找新的，别人追你你都直接拒绝，我说山山……”
“可以试着接纳一下新人的。”
听到许在川的名字从辛桃口中说出的那一瞬间，秦山月有些恍惚，夹着筷子的手停滞半空。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呢？
该有两年多了吧？
两年多前，她亲手把“我们分手吧”几个字发过去，拉黑了许在川所有联系方式，一个人回到了长屿。
提分手的是她，她以为她该释然的。
然而两年多后的今天，即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口依然会有发烫的感觉。
就好像几年前那个夜晚，清皎的月光下，少年珍重，将吻落在她额前。
周边静寂。
心跳如音符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