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二月中旬,霜消雪融,春回大地,上京的天真正暖和起来。

    永安侯府,玉衡院内,海棠树上花瓣层层叠叠,挨挨挤挤,开的热闹极了。

    寝室的床榻之上,虞卿瑶身子猛然一抖,自梦中惊醒,额上和鼻尖一颗颗滚圆的汗珠接连滑落,连长睫都泛着濡湿水润的光泽。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帐顶,呆了半响。

    待剧烈跳动的心脏略略平复了一些,方才颤抖着手摸了摸脖颈。

    触感细腻滑柔,没有伤口,再把手举到眼前查看,也没有血。

    这是......怎么回事儿?做梦?

    可脖颈处冷飕飕的痛感也太过真实可怖了。

    此时,自院中传来一阵少女清脆的说话声,虞卿瑶艰难的坐起来,试探着喊了一声:“采薇?采兰?”

    采薇采兰听到她的声音,即刻推门进屋,拨开重重柔纱帐幔,来至床前:“姑娘,你醒了。”

    虞卿瑶愣愣的看着她俩,懵懵的点头:“唔......”

    采薇看她精神疲惫,面颊上汗津津的,眼底晕有乌青,很是担心。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算是吧。”虞卿瑶含糊道。

    她情愿那只是个梦,想了想,又揉着脑袋,困顿道,“呃......这梦做的太久太沉,我有些迷糊了,今天是几月几日来着?”

    采薇不疑有他:“今日是二月十九,是慕家老太君的六十大寿,咱们还要去祝寿呢。”

    虞卿瑶一惊,也顾不上揉脑袋了,一把抓住采薇的胳膊,急急确认道:“是不是明德二十一年的二月十九?”

    采薇被她吓了一跳,结巴道:“是、是明德二十一年的二月十九。”

    虞卿瑶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那么,也就是说,哥哥还在,世子和郡主也还在,王爷没有反,皇后娘娘和皇上也都好好的。

    天下太平,亲友俱在,太好了,太好了。

    一颗颗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簌簌滑落,啪嗒啪嗒滴在衾被上。

    采薇和采兰唬了一跳,采薇忙在床沿坐了下来,急惶惶的给她拭泪:“姑娘你怎么哭了,可是做梦吓着了吗?”

    虞卿瑶止住眼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又想起,云南王世子祁与安和嘉和郡主祁与宁就是这天到的京城。

    而随着他俩一起去到慕老太君寿宴上的,还有裴衍——也就是后来的二皇子祁衍。

    虞卿瑶当即掀开衾被,准备下床洗漱,此时方惊觉身上的寝衣早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也黏腻腻的很是难受。

    她吩咐采兰准备热水,沐浴洗漱之后,浑身舒畅净透,人也活泛了起来。

    穿好裙裳,坐在妆奁前,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娇靥。

    鹅蛋脸只巴掌大小,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大而清亮,灿若星辰,眼睫浓密纤长,好似一把玲珑小巧的羽扇。

    精气神虽好多了,眼下的乌青却不是那么快能消的,且因着皮肤白皙通透,更加的显眼。

    采薇拿粉扑子在她眼下压了压,算是遮了个七八分。

    采兰在身后拿着木梳,一边给她梳发一边道:“姑娘的头发乌黑浓密,柔软顺滑,仿佛上等的绸缎,随便梳成什么样都好看。”

    采兰性格虽大大咧咧的,却十分手巧,各式各样的发髻都信手拈来。

    说话间,手中握着秀发灵活转动,上下翻飞,很快就绾出了一个漂亮整洁的发髻。

    她凑过脑袋,朝铜镜中细细端详一遍,十分满意的点头:“嗯!真好看。”

    采薇噗嗤乐出声:“你这是夸姑娘呢?还是夸你自己的手艺呢?”

    “当然是夸姑娘了。”采兰道,“不过嘛,我的手艺也不错,姑娘说是不是?”

    虞卿瑶笑着道:“是,采兰这双手呀最巧了。”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梳妆完毕,虞卿瑶便在自己的小院用早膳。

    这时,府中管事来报说,侯爷早起便去京郊巡营了,公子则陪着太子殿下去接云南王世子和嘉和郡主了,临走前特意吩咐给小姐备好了马车,装好了贺礼,让小姐不必等他们,先行过去,也让小姐放心,那厢处理完事务自会赶去慕府,不会耽误了给慕老太君祝寿。

    其实今日因着慕家太夫人的寿诞,朝中告假的官员众多,圣上已下旨令休沐一日。

    不过自家爹爹和哥哥都是忙碌命,虞卿瑶早就习以为常,用完早膳,看了看刻漏,已是辰时末了,也不再耽搁。

    出了房门,外头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虞卿瑶看着院中一团团、一簇簇的海棠花,顿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路穿廊过院,轻风拂面,呼吸之间,连空气都是和暖香甜的。

    烘的人懒洋洋,醉醺醺的。

    虞卿瑶的心情也不由得松软了下来。

    待行至侯府大门前,将要登上马车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行至跟前。

    马上的锦衣少年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虞卿瑶看到那神采飞扬的少年,又惊又喜:“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陪斯然哥哥去接世子和郡主了吗?”

    虞子颂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道:“人已经送进王府了,稍作休憩之后就会赶去慕府祝寿,殿下回宫复命,让我回来陪你一起去慕府......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虞卿瑶笑着摇摇头,又问道,“对了,哥哥,世子身边可有跟着什么人吗?”

    “自然是跟着云南王府的亲兵侍卫。”虞子颂不假思索的答道。

    “除了侍卫之外呢?有没有世子的朋友什么的?”虞卿瑶又问。

    虞子颂道:“没有,为何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吗?”

    哥哥目力佳,记忆也好,若是见了裴衍,绝不会没有印象。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虞卿瑶含糊道,看他还要再问,忙道,“呀,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好。”

    虞子颂等她上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走在前面引路,往慕家缓缓行去。

    慕家是名门望族,家世显赫,慕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的女儿慕舒绿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长子慕岳霖是当朝宰相,其余子孙后辈也都在朝中任职,可谓满门荣耀。

    因此今日宾客如云,慕府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虞卿瑶和虞子颂被人迎进府中,绕过影壁,见院里各处张灯结彩,红毡铺地,一派喜气洋洋。

    二人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不远处的梨花树下立着一位窈窕少女,衣着华美,容色清丽,神情冷俏骄矜。

    正是宰相慕岳霖唯一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慕念桐。

    “卿瑶。”慕念桐也瞧见了她和虞子颂,莲步轻移,款款上前行礼:“虞公子安好。”

    虞子颂笑着回礼:“慕姑娘安好。”

    虞子颂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性格又洒脱随性,不拘一格,每每流露出这种风流多情的笑容来。

    满上京不知多少姑娘被他勾了魂儿去,偏偏他本人还浑然不知。

    不过慕念桐却没什么反应,清丽的面容上波澜不惊,微微颔首,便挽着虞卿瑶往花厅去了。

    进了花厅,只见满屋子乌泱泱的都是官眷和各公候伯爵命妇,珠围翠绕,富贵逼人。

    虞卿瑶上前,一一跟长辈们见了礼。

    几个夫人亲切的拉着她的手,絮絮的说着客气话,眼睛在她身上不住的打量。

    虞卿瑶今日身着霜色绣五翟凌云花纹广袖上衣,朱红色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腰间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发上一束绯色丝带微微飘动,颊边一对东珠耳铛轻轻摇晃。

    整个人端丽大方,又明艳动人。

    任谁见了都喜欢的很,尤其是家中尚有还未婚配的少年郎的,更是怀着别样的跃动的心思瞧着她。

    只是目下,谁家也不敢上门提亲,要说原因嘛,就是太子殿下至今还未大婚,太子妃的人选也没定下来。

    而虞卿瑶就是谣传中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永安侯府原来的老侯爷是跟着太祖皇帝一起南征北战打下大祁江山的开国将军,虞家满门忠烈,军功赫赫,本就家世显耀。

    而虞卿瑶的母亲与皇后娘娘又是闺中密友,自打她母亲去世之后,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的就会把她接去宫中小住,真就当公主一般宠爱的。

    既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长大的,跟太子殿下自然也是青梅竹马,据说感情更是非比寻常的好。

    那么若是被册立为太子妃,也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只是虞卿瑶去年就及笄了,赐婚圣旨却迟迟不下,京中各家心里就起了疑,莫非太子,或者说圣上,再或者说皇后,心中属意的是另一位太子妃人选?

    这另一位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慕念桐了。

    也是相貌家世人品样样俱佳,而且真要实打实的论起来,还是这边更亲一些。

    若真是如此,那么圣上便极有可能趁着今天慕老太君过寿的日子,颁下赐婚圣旨。

    到时候太子妃人选一定,不就可以放心的去虞家提亲了?

    想到这,夫人们看向虞卿瑶的目光越发的热切起来。

    虞卿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烫的浑身不自在,行完礼,就寻了个借口和慕念桐一起退出去了。

    刚到廊下,一个小厮穿过庭院往这边来,看到慕念桐便停下通禀道:

    “小姐,云南王世子和嘉和郡主到了。”

    话落,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面容白净清秀的少年已经转过曲廊,阔步走了过来。

    正是云南王世子祁与安。

    看他步履稳健,神采飞扬,倒一点不像是长途跋涉赶了一个多月路的样子。

    紧跟其后的是他的妹妹嘉和群主祁与宁。

    祁与宁转过曲廊的拐角,远远看到廊下的虞卿瑶和慕念桐,便快步越过哥哥祁与安,提起鹅黄色的裙摆,像一只风尘仆仆的蝴蝶,一路小跑着飞扑了过来。

    “瑶瑶!念念!我好想你们!”

    虞卿瑶被她扑的往后趔趄了几步,伸出双手抱住她。

    怀中是温热的身体,鲜活的生命,和梦中冰冷的死亡气息形成强烈的对比。

    心口一阵闷胀之感,虞卿瑶眼眶不受控制的一酸,竟然差点哭了出来。

    “小郡主,我也想你呀。”

    祁与宁听她声音微微凝噎,松开手,站起身。

    看她眼眶红红,眼中似汪着泪水。

    先是一愣,紧接着感动的一塌糊涂,也来了情绪,又一把抱住她,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呜呜道:“瑶瑶,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怎么想我!”

    慕念桐看她们如此,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只是情绪不似她们俩这么外放,上前安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许再哭了。”

    祁与宁小嘴一噘,泪眼朦朦道:“生离了好几年呢,咱们都五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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