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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前世)

    铅云低垂,寒风猎猎,看着是要下雪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也异常的多。

    八月初,一桩轰动整个上京的血案把云南王世子祁与安送进了刑部大牢。之后不久,祁与安于狱中畏罪自尽,其妹嘉和郡主亦不知因何于府中伏剑而死。

    噩耗连同一封嘉和郡主临死前亲手所写的血书传回云南,云南王反。

    云南王祁珩领兵镇守南境多年,威名赫赫,骁勇善战,西南将士不敌,节节败退。

    十月,圣上命永安侯虞铭轩率军前去平叛,双方皆是精兵强将,胜负难分,战事一度陷入胶着之态。

    十一月,明德帝祁晔于城郊承晖行宫驾崩,皇后亦随之薨逝,太子祁俢韫登基。

    ......

    又一月过去,现下已经是腊月了。

    虞卿瑶自打入冬就得了风寒,她一向身体好,很少生病,这次的风寒却来势汹汹,病情迁延反复,直拖到现在才总算好了大半。

    到底还未痊愈,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采薇和采兰不敢大意,将门窗关的牢牢的,炭盆烧的旺旺的,把寝室内烘的温暖如春。

    虞卿瑶此时只着一件中衣,斜靠在软枕上,洁白纤细的手中握着一卷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

    病了这许多日,再加上忧思忧虑,虞卿瑶瘦了不少,脸越发的小,一双眼睛越发的大,却少了往日流转其中的璀璨光华,原本白皙莹润的面容也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神情恹恹的,身影更是透出浓浓的单薄孤寂之感。

    一旁的采薇和采兰担忧的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与心酸。

    这也难怪,今日是腊八节,往年这个时候一家人都是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上一碗热气腾腾、香甜可口的腊八粥。

    如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公子、世子和郡主都接连没了,圣上与皇后娘娘也先后......侯爷又在南境平叛未归,偌大的永安侯府,却无一个亲人在侧,如何能不凄凉。

    时至晌午,采薇看她仍旧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翻书,想是忘了时辰,虽然知道她没什么胃口,可饭还是要吃的,尤其她还在病中,遂上前轻声提醒道:“姑娘,该用午膳了。”

    虞卿瑶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

    午膳就布在外间,虞卿瑶穿衣下榻,绕过一架落地云母屏风,在桌前坐了下来。

    目光略过满桌的菜肴,定定的落在面前的一碗腊八粥上,她愣了愣。

    “今日是腊八节吗?”她轻声问,声音似有些恍惚。

    采薇答道:“是,姑娘你忘了?”

    “是呀,都快病糊涂了。”虞卿瑶勉强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旋即又消失了。

    她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吹一吹,一小撮热气直往上窜,熏的眼睛有些发酸。

    虞卿瑶忙一勺接一勺的吃粥,想要压下那股酸涩。

    将要吃完时,门帘子忽然被人猛的一掀,一股寒风唰的灌入,紧接着,采兰跌跌撞撞进了屋。

    采薇转头看去,微微蹙眉:“怎么冒冒失失的,不是给姑娘煎药去了吗?药呢?”

    采兰小心翼翼觑了虞卿瑶一眼,嗫嚅道:“还......还在煎着呢。”

    虞卿瑶看她眼神闪烁,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采兰迟疑道:“厨房的刘妈妈,她......她今日出门采购食材时,无意中听说......听说......”

    她吞吞吐吐半响愣是说不出下文来,就连一向稳重的采薇也忍不住急了:“听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你是要急死我和姑娘不成?”

    采兰突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哆哆嗦嗦、断断续续道:“听......听说月前先......先帝驾崩的时候,二殿下意欲谋......谋杀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的陛下,企、企图夺权篡位,事败、败后一直被囚禁在宫中。”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虞卿瑶手里的碗盏跌落在地,瞬间摔的四分五裂,碎片溅落一地。

    “姑娘!”

    采薇采兰吓了一跳,一边上前手忙脚乱的查看虞卿瑶有没有哪里伤着,一边唤人清理地上的碎瓷片。

    “我没事。”虞卿瑶虚弱的摆摆手,白着脸,颤声问,“殿下怎么样了?”

    采兰道:“只听说是被囚禁在宫中,具体情形不知。”

    虞卿瑶一怔,方觉自己称谓有问题:“不,我是问陛下,陛下怎么样了?可有伤着?”

    自家姑娘跟当今陛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陛下被人刺杀,姑娘关心他有无受伤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此事也关系到后续对二殿下的处置。

    采兰不觉有异,摇头道:“这个也没有听说,不过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宫中也没有消息传出,想来应该是无碍,倒是二殿下,谋反是大罪,恐怕难逃......”

    她心直口快,说话时没想那么多,只惦记着二殿下是姑娘喜欢的人,情急之下口无遮拦,此时瞥见采薇的一记眼刀飞来,连忙住了口。

    虞卿瑶这厢却仿佛被她这话给点醒了似的,心里猛的咯噔一下,急急吩咐:“采薇,快帮我更衣梳妆。”

    忽想起国丧才刚刚过去,复又叮嘱一句,“要素色的衣裳。”

    “是。”采薇点头,往里间衣柜走去。

    虞卿瑶又转头吩咐采兰:“去叫人套马车,我要进宫。”

    采兰也领命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采薇捧了套霜色绣银纹千叶海棠的襦裙出来,一面服侍虞卿瑶更衣,一面忐忑的问道:“姑娘,你这是要进宫面圣,为二殿下求情吗?虽说您和陛下情谊匪浅,可二殿下犯的毕竟是谋逆的大罪,万一......”

    她话未说全,虞卿瑶却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担心什么,轻声道:“我是要为他求情,但也不全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采薇虽仍忧心,但也知道姑娘的性子,不便再劝,待换好裙裳,绾发梳妆完毕,最后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白色连帽斗篷,主仆三人方相携出了侯府。

    此时刚过晌午,穹顶之上铅云层层叠叠,天阴沉的厉害。

    永安侯府侧门处,一辆马车破开呼啸肆虐的寒风,朝着皇宫的方向粼粼而去。

    马车内静静燃着暖炉,随着热气缓缓飘荡开的还有虞卿瑶纷乱如麻的思绪。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像海浪一般前赴后继的扑上来,简直打的人喘不过气。

    现在连二殿下都要谋反,他好端端的谋什么反呢?

    二殿下并非是宫里长大的皇子,他尚在襁褓之中时就离奇失踪,流落民间十九年,今年二月才刚刚认祖归宗回到皇室,虽得先帝宠爱,可他生母早逝,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手中也无兵无权,此举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所以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虞卿瑶想到这儿,闭上眼睛,稍稍平复了下心绪。

    此事实在太过蹊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或许幕后还有什么人......

    陛下应当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事发至今都没有下令处置他。

    可二殿下那个性子,只怕是什么都不肯说,这样耗下去,于他于陛下于朝廷都没有丝毫益处。

    她必须见二殿下一面,想办法说服他说出实情,这样事情才能有所转机......

    永安侯府距离皇城不远,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姑娘。”采薇唤她一声,“我们到了。”

    下了车,在恢弘肃穆的宫门处递了通行玉牌,一名内侍恭恭敬敬的引着她往紫宸殿去。

    虞卿瑶虽自小出入皇宫如家常便饭,但要么是在皇后娘娘的华阳殿,要么是在太子殿下的东宫,紫宸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和日常起居的地方,她很少来。

    内侍推开殿门,虞卿瑶双手提起襦裙,跨过高高的门槛,缓步入殿。

    乌云压城,天光黯淡,紫宸殿内点了灯。

    虞卿瑶绕过一架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拨开羽幔,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泠泠跃入眼帘。

    祁俢韫身着一件玄色绣乌金盘纹锦袍,端坐于叠满奏疏的御案之后,面容疏寒冷峭,气度清贵隽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望过来,一双眼睛如碧水寒潭,幽深沉静,沁透人心。

    这是自祁俢韫登上皇位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虞卿瑶不知怎的,看着他,竟忘了行礼。

    想来是因为祁俢韫还是太子时,她见他从未正经行过礼,从小到大在他面前没规没矩任性惯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帝了。

    此时若是她爹爹永安侯在场,只怕又要吓得三魂七魄飞来窜去了。

    直到祁俢韫搁下手中的朱笔,起身绕过御案,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时,她才一个激灵想起行礼的事。

    “臣女虞卿瑶......”

    双膝还未着地,谒见的话尚未说完,祁俢韫已行至身前,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一把托住她的手臂,清声道:“免礼。”

    虞卿瑶于是顺势而起。

    大礼到底是没行,还忘了谢恩。

    祁俢韫不在意这些,并且自内心深处期望着她在他面前永远想不起这些规矩礼节来。

    他撤开托住她的手,后退一步,细细端详她的脸色,看她一张小脸瘦削,面容苍白,点漆双眸也不似往日那般明亮,知道她是风寒未愈,先把她安置在一旁临窗的坐榻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了,这才温声道:“你病还未好全,今日天寒风骤,怎么进宫来了?”

    “我听说......”

    虞卿瑶才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祁俢韫却似有所感,迅速截住了她的话头。

    “对了,今日是腊八节,你吃过腊八粥没有?御膳房做了一些,我尝着清甜软糯,十分可口,你应该喜欢,我这就着人送一些过来。”

    祁俢韫虽然有意转移话题,但虞卿瑶心中有所记挂,并没有顺着他的言辞说下去。

    目光在祁俢韫身上毫不避讳的流转一遍,她直直问道:“陛下,月前在行宫,你可有受伤?”

    祁俢韫闻言,眸光微动,定定的看着她,寒潭似的双眼越发深邃难测。

    虞卿瑶最怕他这么看人,很快败下阵来,眼睫微垂,目光落在地面铺着的盘金绒毯上。

    上面绣了一丛西府海棠,浅绿的叶子上托着粉白的花。

    她最喜欢海棠花了,热闹蓬勃,充满生机。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暖炉中的银碳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淅沥声,衬的室内越发的静谧。

    虞卿瑶在这静谧中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她识得这是一种名叫冷霏白的香料。

    祁俢韫的身上就是这个味道,这是他常用的香料,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虞卿瑶不由得抬眸,再次朝他望去。

    祁俢韫却转过眼,薄唇几不可察的微微抿起。

    陛下......他不喜欢听她这么叫他。

    月前,行宫,看来她知道祁衍谋反一事了,那么今日拖着病体,冒风而来,也是为了他。

    祁俢韫默了默,轻声道:“你已经知道了。”

    语气还似往常一般不疾不徐,水波不兴,叫人听不出异常,辨不出喜怒。

    “嗯,你那时受伤了吗?”虞卿瑶又问了一遍。

    总归还知道关心他,祁俢韫转回目光:“没有。”

    虞卿瑶松了口气:“那就好,没受伤就好。”

    略顿了顿,她试探着问道:“那,我能见二殿下一面吗?”

    果然......祁俢韫心中一滞,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他现在是谋逆的反贼,你见他做什么?”

    他语气越是平静,虞卿瑶越是惴惴不安。

    霜白的衣袖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问:“你会杀他吗?”

    祁俢韫闻言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情无绪的阐述事实:“他犯的是死罪。”

    虞卿瑶心中一凛,有些慌了:“陛下,这件事蹊跷的很,你知道的,二殿下他实在是没有谋反的道理,其中必有隐情,他很有可能是受人利用指使的,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我一定会说服他说出实情,到时候,只求陛下能饶他不死。”

    她目光恳求,句句情切。

    祁俢韫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显见的冷了几分。

    天子之威,凛凛摄人。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虞卿瑶见状忙从坐榻上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径直跪了下来,双手交叠置于额前,伏拜而下,真真正正向他行了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求陛下让臣女见他一面。”

    殿内烛光荧荧,祁俢韫垂眸,一语不发的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白玉般的面颊上投下一扇鸦羽般的阴影。

    虞卿瑶规规矩矩的俯首在地,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冷沉沉的声音。

    “虞卿瑶。”

    虞卿瑶心尖一颤,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连名带姓的唤过她,更遑论是用这般冷冰冰的语气。

    她不敢抬头看他。

    紧接着,又是一道声音压下来,比刚才更冷更沉。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就这么喜欢祁衍吗?

    虞卿瑶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她来不及回答,更顾不上思考,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了她的心脏,一股无法形容的痛楚顿时从心口蔓延开来。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只是以往都是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这次却宛如刀割一般,痛彻心扉。

    虞卿瑶本就大病未愈,身子虚弱,再加之她向来怕疼,实在是忍受不住,当下便双眼一黑,身体软倒在侧,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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