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被踩断。
何灵栖站在风暴中心，闭眼聆听周围的声响。
猪妖哼哧哼哧地跑着，脚步将落叶下的泥土翻起，黄尘与风声密布。来不及转弯，撞到石头，从斜坡滚下。
猛地睁开双眼，何灵栖向东南方向追去。
她在口袋里掏了掏，洒出一把粉末，滴落血迹的树叶全部簌簌翻了过来。沿着血迹加快速度，很快，猪妖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地动乾坤，疾风而生。破！”
一道风刃打出，却逐渐偏离，最后落到一棵大树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可恶，又是这样！”
好在猪妖受了伤，跑不了太快。
猪妖边跑边回头，确认着距离，不知不觉，被何灵栖逼上了绝路，前方只有一个大水塘。两眼一闭，四只小短腿向下一蹬，直直向前冲去，像在水中扔了一颗炸弹。
听到声音，何灵栖跑到池边。向下望去，只见猪妖奋力地向前游着，时不时下沉。
“小猪猪，快快进到我的口袋，你已经跑不了多远了！”
猪妖刚从水中爬出，身上的泥污被清洗一空，甚至透露出淡淡的粉色。眼看着何灵栖就追着自己游过来上了岸，他几乎用尽最后的法力，打出最后一道攻击。
“不知道以后又要修炼多久，俺才能恢复到现在的水平。”
猪妖边跑边想，尾巴犯愁地卷成一个圈。
黄土集成的局部沙尘暴袭来，远远带动整片树林都尘土弥漫，还掺着猪臭。
何灵栖被熏得睁不开眼。
“卑鄙！”
等到适应之后，只见一阵旋风破土而来，就在眼前！
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抬起胳膊挡住攻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一面气墙把旋风挡在了外面，慢慢消解。
“小何！”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右边响起。
何灵栖睁开眼一看，心中一喜，
“大叔，你来啦！”
“没事就快追。”
说完，流侯头也没回地穿透黄沙踏风而去。
“好……无情。”何灵栖心中暗暗吐槽。
猪妖见攻击失败，一阵惊慌，正走投无路之时，恍惚间看到左后方有个缺口，咬咬猪牙掉头朝何灵栖跑去。
只能赌一把了！
见猪妖向自己跑来，何灵栖大喊，
“改邪归正啦，小猪猪，学会自投罗网了。哈——”
嘴张到一半，还没笑出声来，就看到猪妖一骨碌从洞口钻了出去。
“快追！他要出去了！”
“看你设的破结界。”
流侯不忘吐槽。
何灵栖直接穿出，不忘把结界收回，流侯紧随其后。
外面是车流最多的一条街，向东就是商业区，灯火通明，四周高楼林立。多亏是在半夜，行人并没有太多。
“银屏金屋，幽囚受辱，锁！”
何灵栖念动咒语，跑到远处的猪妖身体四周的地面冒出金光。流侯配合着设置独立空间，隔绝外界，避免无辜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造成心灵创伤。
猪妖被金光束缚，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哼哧哼哧打着滚。不等流侯发话，何灵栖立刻跑了过去，顺便变出捉妖灯
“山附于地，雨生于风，万物，魂归故土。”
只见那猪妖化作一缕烟，幽幽地被吸入灯中，晃动几下，然后！
……
嗯？怎么又晃了几下？
那缕烟在灯中四处乱窜，弄得灯丁零当啷晃来晃去，险些从手中脱落，最后“砰！”的一声。
灯炸了……
流侯刚好跑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流侯：……
何灵栖：……
“何灵栖，你疯啦？”
“哇，这灯这么不靠谱的吗？”
何灵栖看着一地的“残骸”，还有自己手中仅存的一个灯把说道。
“你是想吃爆米花了，还是真就这么缺钱？”
被敲了一下脑袋。
“嗯！”她挺直胸膛，眼睛一眨不眨答道。
何灵栖，穷光蛋一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收的妖怪，酬金就归谁。”
“那我像是会抢你功劳的人吗？”
流侯，一米八的成熟男人心中莫名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你又不是没干过……”
何灵栖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我要防止一切可以让金币从我手中溜走的风险。”
何灵栖说的对，流侯以前还真抢过她的妖怪。
那时候，她还没有这么菜。
也没有这么倒霉。
十八岁那年——
何灵栖第一次在家中发现了捉妖灯，刚刚拿起，眼前的墙壁上凭空出现一层文字：
收因结果，难舍难分，相遇即是缘分。
捉妖师，扶正黜邪，铲除恶妖，匡救大道。
“捉妖师？”
下面继续出现文字：
恭喜何灵栖，被选为第123期捉妖师。
？
作为大龄捉妖师，在别人八岁入行，十八岁已有十年工龄，更厉害的已经升为三星捉妖师的时候，何灵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一行当。
正式“上班”之后第一次接到雇佣，就不幸遇上了流侯。
“大叔！明明是我先来的，我都收了一半了，你这截胡是几个意思啊？”
“不好意思啊，我这不接了个急单嘛！完不成要十倍赔偿！你就帮帮大叔吧，算大叔欠你的！”
或许是因为没有“开门大吉“，从此以后……不，应该是从一开始何灵栖的捉妖之路就从来没有顺畅过。
流侯出于愧疚，用挣来的钱请客吃了好几次饭。那时候，他和何灵栖一样，也是刚刚入门。何灵栖问过他怎么年纪这么大了才被捉妖灯选中。
“嗨，其实这东西我五岁的时候就见过了，不过当时不认识这么多字，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根本没在意。”
何灵栖：“这么简单粗暴……”
“这不，最近几天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这灯在床头柜上，晚上收起来，它也会自己跑出来，我都快吓死了。”
流侯灌了一大口酒。
“一开始没当回事儿，睡成想，从那开始我是天天倒霉！”
流侯遭遇中年危机被老东家开了，继而试图创业，又赔了一大笔钱。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想起了捉妖灯。
“我就想着，试试嘛，捉点小妖又没有生命危险。”
自此以后，何灵栖严重怀疑是被他吸走了运气，一年过去了，这大叔是直上云梯，不出两年，升级成了三星捉妖师。
再看看自己，
打开个人主页：
可怜的一颗星，还有1:19的好差评比。
不过这个比例已经很久没有上升了——因为根本接不到单。
因此，何灵栖极其看中这半年来唯一开张的任务。
没想到也黄了。
……
告别流侯，一进家门，就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唉。”
熟练地拿出塑料水桶，对准天花板漏水的地方，虽然漏水，但是租金这么便宜，她也认了，不能对楼顶要求太多。
拿出馒头和榨菜，一下子倒在床上，啃了一口便没了力气。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她对着嘴型大喊，并没有发出声音。
那头猪妖在公园里横行霸道，一到晚上就出来吓人，吓得大爷大妈都不敢去那跳舞，最近还咬死了两个老头。
她何灵栖足足周旋了两个小时才把猪妖打成那样，施了那么多法术，累都累死了！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掉了链子。
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灯把，往地上一扔，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你这个破灯。”
盯着地上的灯把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起身捡了起来。
正用衣服擦着，门咚咚咚的响了。
“对不起啦大妈，我这就安静啦，你别来骂我。我跟你讲，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敲了！你非要往枪口上撞的话，你别怪我不客——”
“小栖姐姐，你干什么呢？“
小孩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伴着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是你啊，”何灵栖重新回到床上，“进来吧。”拖着长音说道。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
“说来话长，不想说。”
“好吧。不过，”小童挥挥手里的信，小嘴一翘，“来活咯。”
“什么！”何灵栖“死而复生”，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别骗我，怎么会有人专门找上门来，我现在可经受不起一星半点的打击。”
一般来说，只有四星以上的捉妖师才会收到专门的邀请信件，与传统意义上的雇佣不同，此类信件，多有“请求”含义，酬金也是普通雇佣的许多倍。
简单来说就是：有钱又有面儿。
“真的！不信你看看！”
何灵栖接过信来，打开，发现有一块狮头状的木牌。
这是捉妖驿站的专属信物，说明信的真实度没有问题。
但是……
何灵栖数了数信里的定金，比自己平常一次成功任务酬金的十倍还多。
“这不会有诈吧……信上也没有落款。”
“小栖姐姐，你这么菜，应该不会有人故意陷害你。”
何灵栖：……你这孩子还挺心直口快的哈。
“去看看呗，反正不接的话也会被饿死。”
……
“出去。”
“小栖姐姐晚安！”
小童漏出刚冒出尖尖的两颗门牙，侧身一出，从门口一溜烟跑走了。
“好吧，让我去会会它。”
看着小童离开的背影，把信收了起来。
半夜，天还没亮，何灵栖背着棕色人造皮背包上了火车。
理想很美好，何灵栖想象自己手到擒来，即使是个陷阱，也能顺利脱身。
如果火车没有哐当哐当响的话。
坐了30个小时，下车的时候戴着两个黑眼圈，全身都要散架了。
一路上邻座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兴致，扯着嗓子聊了一路，对面的小孩还一直拉着她讲什么怪兽卡片。
火车开了多久，何灵栖的眼睛和耳朵就忙了多久。
揉着自己的老腰出了火车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
……
平静的河面上架着木桥，小男孩从一个木桩跳到另一个，来来回回。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静静站在一边，看不清模样。
“怎么样？”小男孩脖子上的吊坠随着每一次跳跃上下晃动。
“昨天抓了一只猪，但是她太自不量力，打算自己收了他，”斗篷被摘下，拿到一旁甩了甩水，根本就是流侯的模样。
男孩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继续问道，
“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流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
“祁雨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我和他说，今天去就行，他非要早早地过去。”
流侯一脸无奈。
森林中雾气弥漫，散开在水面上，男孩从木桩上跳下，脸上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到了水中。
溅起波纹。
“终于决定要结束了吗？”
流侯看着被打碎的湖面，问道。
许久，男孩说：
“是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