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人维持着歪过头的姿势，没有焦距的眼睛朝着东方仗助的方向。往日里熟悉温柔的面容在人与非人的模糊界限中，呈现出僵硬恐刺眼的恐怖谷效应。

    违和感实在太重了，尽管它自称是雨中人，东方仗助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信任它。

    似乎察觉到他的所思所想——

    “你在质疑。我不怀好意。”

    东方仗助望着雨中人的瞳孔，那里没有任何他所熟悉的温情，反而如同一面镜子，冰冷地倒映出他的面容，甚至更多。

    雨中人能读心。他想起这件事。但此刻他们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那个限制。已经不再有了。”

    像是拉起了提线木偶上肢的丝线，雨中人僵硬地抬起手臂，蜷缩着的食指仿佛被某种外力强迫伸直，指向太阳穴。

    那副惊悚的景象，尤其是以弥希的身体——东方仗助差点没遏制住冲上去给它一拳的冲动。

    在忍不住付诸行动之前，他的脑海突然翻腾起来，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大脑，还顺便慢吞吞地搅和了几下。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估计跟连着坐五六次过山车差不多。在近乎天旋地转的眩晕中，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吐出来了。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正跪在地上。他尽力咽下舌根冒起来的酸水，话语模糊不清。

    “你做了什么？”

    “看看你的脑子。仅此而已。”

    雨中人堪称友善地回答了他，以一种极端冷漠的语气。

    东方仗助不由得深深地困惑起来——尽管他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候——为什么雨中人对他如此……

    “冷淡？不怀好意？”

    “或许有一点。”它平静地指出：“因为。你想拥有她。”

    东方仗助还跪着，但他突然面红耳赤了起来。白石弥希对他的吸引力还存在。他近乎□□地小声抗议：“不要用她的脸说这种话——”

    雨中人顿了顿，依言改口道：“你想拥有。白石弥希的□□。”

    ——东方仗助绝望地捂住了脸。

    “而且……”

    虽然它的面色仍然麻木冷淡，东方仗助莫名从它的语气中听到了沉重的意味。

    “弥希。她很喜欢你——”

    眼前仿佛有烟花爆开。东方仗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

    “——的替身。”

    虽然弥希的确很喜欢疯狂钻石……它所说的这些话也的确能证明，眼前占据了弥希身体的灵魂很大概率就是和弥希寸步不离的雨中人。

    但从现在开始。东方仗助决定讨厌雨中人和疯狂钻石各一秒钟。

    东方仗助在心底无能怒吼。

    无论它们是谁的替身都不好使！

    雨中人的眼神稍微偏向某处，带着些怜悯——东方仗助惊悚地发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他已经能粗浅地理解雨中人的眼神了。

    他由衷认为这不是件好事。

    “我无所谓。但它很伤心。”

    雨中人该不会是在跟疯狂钻石对话吧？

    “我能看见。思想。”雨中人回答了他没有出声的问句：“你的。和疯狂钻石的。全都。”

    似乎觉得这个解释已经足够，雨中人面不改色地跳跃到下一个话题。

    “白石志美。”

    弥希的妈妈。

    东方仗助与雨中人对视着。他仿佛感受到有谁轻轻地拨动着他的意识雨中人正在读他的心。

    “是的。我能找到她。”

    一切都如此轻易地解决了，东方仗助欣喜地说：“那我们快出发吧，赶紧找到妈妈，省得弥希担心。”

    雨中人的脸上却并无悲喜。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遮住那对无法聚焦的灰蓝色眼珠。

    “但现在。办不到。”

    东方仗助一愣：“办不到？为什么？”

    雨中人先前指着太阳穴的手指还未放下。东方仗助渐渐皱起眉头。

    “因为……你？”

    是雨中人，还是白石弥希？

    东方仗助不自觉抿唇。在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实际上是雨中人时，他相当轻易地认为它不会对弥希有所影响——他的疯狂钻石可从来都是他最好的伙伴。尽管从来没见过能反过来操控替身使者的替身，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弥希早晚会回来的。

    但没人能保证这是真的。

    属于白石弥希的纤长睫毛垂得更深了些。雨中人静静地垂目，避开东方仗助锐利起来的目光。

    天啊他居然瞪了心爱的弥希——醒醒，那只是她的身体，不是她本人——他的心脏为此密密地泛起疼痛——救命啊恋爱脑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吗！

    东方仗助倒吸一口凉气，忍住抽自己两巴掌的冲动——那是对爱人不敬的惩罚——辻彩怎么没告诉他这个能力的副作用这么大！

    “我还没来得及问。”东方仗助在自我斗争中艰难地选择了最有礼貌的措辞以规避恋爱脑的谴责：“弥希怎么了？怎么是你在用她的身体？”

    雨中人终于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问他是怎么从玻璃珠似的眼球里看出来的。

    然后，东方仗助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