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石弥希最先打开的是辻彩的来信。

    “许久不见,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有遇到心仪的男性吗?如果有的话,真希望不要又是岸边那种糟糕的性格……算了。你这个人,认定了就死不回头,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

    “总而言之,我马上要来杜王町了。几个月前我其实来过一次,为了谈美容院的事。但太仓促,又突然病得很厉害。我想你正在最忙的时候,没有打扰你。现在已经定下来了。”

    白石弥希忍不住笑起来。

    她高中唯一的朋友,见证了她的一切。尽管为了不同的未来短暂地分别,但彼此约定着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幸福——

    最后却在杜王町重新碰面了。

    不过在杜王町生病……白石弥希微微皱眉。这让她想起那个在持有箭、在杜王町四处创造替身使者的人。她就是不经意间被划伤、生病,然后获得替身。辻彩该不会也被箭刺中,觉醒了替身吧?

    她带着疑惑接着读下去。辻彩还说了些她的近况。她早就有自营美容院的梦想,在杜王町的店也将要开业,热烈地欢迎她成为第一名客人。

    “这一次,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都能帮你。”

    “我的灰姑娘一定要获得幸福。这是我们早就约好的事。”

    白石弥希将信纸归拢,略有无奈。

    她身边全是替身使者,每天光是活着就够费劲了,哪里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她心底朦胧地闪过几道影子。例如明明一身不良少年打扮,内心却截然不同的仗助,现在已经是她在杜王町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了。辻彩要是知道她能和仗助这样的人成为好朋友,恐怕也会大吃一惊吧。

    还有空条先生,尽管他沉默寡言,但身上总有种成熟而可靠的气质。白石弥希将他看作可靠的长辈,甚至在心底隐约觉得,他像是一位伟岸的父亲……说起来,空条先生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她好像见过空条先生戴戒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婚戒。

    白石弥希接着翻下去,余下几封都是学校的课业。她是真的要好好赶一波作业了。

    ……至少不是现在。

    白石弥希鸵鸟似的把习题清单和漏写的实验报告压到最下面。信件只剩最后一封,是来自龟友百货的通知。

    一名销售员无故旷班,马上劳动节,超市抽不出人手,问她有没有时间替班。

    当然是答应,毕竟除了五月一日那天要应对音石明以外她都没什么事,而且……

    白石弥希盯着“无故旷班”几个字,仿佛又听到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仔细算算,信件是周二拿到的,她则是在上周五晚上发现替身使者杀人。如果受害人独居,周末无人发现,周一周二没去上班,正好引起公司注意。

    她怀疑这个销售员就是被替身使者杀死的受害者。

    尽管他们当时及时报案,但因为大雨,再加上替身使者杀人,最后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

    唯一知道那时发生什么的,只有她。

    她可以做到,白石弥希想,如果不想逃跑,就必须向前走,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潜藏在杜王町里的凶手还没有被找到。如果对方和安杰罗一样,仗着替身无恶不作,没有人能保证下一个受害者不会是她!

    雨中人!

    她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地呼唤,那股冷意又一次侵袭而来。就算是虚假的,她也希望能获得一个拥抱。

    雨中人将她环抱在胸前,斗篷也紧紧地将她们一起裹住了。

    那个雨夜,死去的人,濒死的痛苦——

    随着她逆向溯源的回忆,雨中人收紧手臂,将头埋在她的肩膀里,缓慢地蹭了蹭。

    残存的回响又一次在他的身体上回放。

    她忍耐着自手臂席卷全身的剧烈痛苦,这是死亡的瞬间……她颤抖着握紧与雨中人交握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力量……再向前一点,再仔细一点,她细细品味着受害者对死亡的极端恐惧,试图在其中分辨,除了恐惧之外的信息……

    惊愕、恐惧、还有……恶心?对方露出了极端冷漠的表情,说着极其扭曲的话语——手——变态的欲望,简直让人作呕……丑陋!扭曲!胃在翻腾,舌根泛着酸水,她试图逃开,或许还有希望,她向后退了一步——

    是死!

    强烈的耳鸣将她席卷,只一瞬间,她又回归了彻底的死亡。巨大的绝望在一片寂静中无处落下,只余抽搐的身体。她艰难地喘息着,将自己从死寂中拉了出来。

    肢体还残留着幻痛,白石弥希做了几次深呼吸,惊魂不定地握住右手手腕。那里是一切疼痛的起始点。

    手还在。她还活着。

    只是恍如错觉一般——

    她定了定神,将手举起来,仔细观察。

    张开的五指中,有另一只手拢住她的手背,扣在五指的缝隙中。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钢铁质感的手,自外攀附着她的手臂,从一件蓝色格纹的斗篷里伸了出来。

    有如恐怖电影般的场景,却一下子点亮了白石弥希的眸光。

    她猛地转过头,同色的兜帽之下,是音响扩音口似的长方形网格,安在金属质感的下巴上。

    网格中响起无比熟悉的、她自己的声音,呼唤着她自己的名字:“弥希。”

    “雨中人!”

    “不用。害怕了。”正紧紧拥抱着她的雨中人温柔地回应道:“一直,一直。我在。”

    白石弥希屏住呼吸,紧张惊喜地打量着伙伴的样子。

    正如她先前感觉到的那样,雨中人披着长及脚踝的斗篷,深蓝色格纹,布料很有垂坠感,外层像是被雨淋湿过,末端有时还有水珠滴落,落在半空中,又消失不见。内衬则是绒质的,十分柔软温暖,经常被雨中人拿来当毛毯用,将她牢牢地裹起来。

    雨中人还戴着一顶非常夸张的宽边帽,与斗篷同色,长及肩膀的帽檐向后垂下,前沿遮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只露出作为扩音器的嘴部。

    以白石弥希为中心,雨中人大概有半径二十米的活动范围,再往外,雨中人就无法控制地消散了。

    她吓了一跳,将雨中人重新召唤出来,然后钻进斗篷,枕着她的帽子,一点点抚摸过她的皮肤——简直像是钢制的雕像,银白色的表面流转着微光,摸起来冷冰冰的。

    消散对他们一人一替身都没什么影响。

    雨中人像是有点痒,握住了她乱摸的手,却并没有用力。

    “我能,帮助你。”雨中人用白石弥希的声音说:“不需要你的,肢体接触。我就能做到,听见心音。”

    以往雨中人无法离开她的身体,因此每次使用这个能力都需要亲手碰到别人,惹出很多麻烦。现在没有这个限制,她轻松多了!

    白石弥希眼前一亮,又问:“那共感呢?”

    “主动共感,需要肢体接触,才能找到对应的,频道。”雨中人微微摇了摇头:“但太强烈的,无法阻挡……弥希,很抱歉。”

    白石弥希一愣,雨中人已经伸出手臂,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

    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的雨中人耳语道:“让你感到,痛苦。死亡。恐惧。没有,保护你的,力量。我很抱歉。”

    “不,空条先生不是说过吗?有些替身的力量和替身使者有关……一定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更勇敢一点……”

    雨中人沉默地握着她的一只手,缓缓向上,探入被帽檐遮住的部分。她能感受到鼻梁,然后是紧闭的双眼。尽管全身都是钢铁质感,但雨中人的眼睫仍是柔软的,而且出乎意料,十分濡湿。

    她的指尖摸到眼睛的时候,正有泪珠溢出。

    “我在,这里。我会,帮你。不好的体验,很抱歉。不要自责。我想守护你,的心情,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们同生共死,心意相通。

    是害怕寂寞的孩子,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默默流着泪,期待着有人能伸出手臂将她拥抱。

    没有人能做到,那就她自己来。

    就算无法被看见、就算只有冰冷的躯体,雨中人也一直对她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里。

    正如自己给自己的拥抱,自己对镜子露出的笑容——无人可以依靠的话,也就只有自己了。

    以白石弥希自己的声音,雨中人很温柔地说:“所以,不要哭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眼泪夺眶而出。

    白石弥希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替身与主人的内心相互映射。

    她抚摸着帽檐下一片湿润的泪痕,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

    在责任、金钱、替身的危险,几乎喘不过气的重重负担之下,是一片未曾放晴的天空。

    她很想哭,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眼泪只是静静地流淌着,滑过脸颊的感受甚至有些陌生。她好像不太会那么激烈地哭,只有喉咙里冒出来的一点细弱的哽咽。

    她小小地抽泣了一下。

    在听到类似打嗝的声音的时候,她觉得有点羞耻。或者说向替身撒娇,被替身安慰这件事本身就怪怪的——像是在和想象中的朋友真情实意地过家家。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她喃喃地说。

    雨中人没有回答,只是轻柔地为她拂去眼泪,又拍拍她的后背。

    像是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她感到了一点安全感,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哄着她睡觉的,在妈妈还没那么忙的时候。雨中人将她高涨的情绪慢慢抚平,困意慢慢地浮上水面。她哭得没那么激烈,但她还是觉得很疲惫。

    白石弥希将额头抵在雨中人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想:扭曲就扭曲吧,难道雨中人还会为此而讨厌她吗?

    ……仗助又会怎么看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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