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在那之后,妈妈非常崩溃,仿佛生命中就只有我一样——或许比那更激烈一点。她每天都要非常辛苦地工作,挣出我们的生活费和学费。除此之外,她没有朋友,也不再认识异性。除了我之外,妈妈的生活里再没有别人。在她生病之后更是这样。我好像必须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在她看到我的时候对她露出微笑,告诉她我很幸福。好像只有这样,她才有动力活下去一样。”

    “我出事的话,妈妈该怎么办呢?谁来承担她治病和生活的费用,让她有动力活下去呢?我忍不住这么想。但我很清楚,如果在替身战斗中也这么想的话,简直像是在祈求以后的所有敌人都突然大发慈悲,不会杀死我一样……太懦弱了。这样是不行的吧。”白石弥希移开视线:“仗助是怎么想的呢?”

    已经不是试卷的程度,东方仗助遭遇的迷惑是世界级的。如果回答错误就会世界毁灭吧,他感受到了这种压倒性的重量。但保持沉默同样也是绝对错误的答案。

    他拼了命地思考,一片空白的大脑给出了本能的答句。

    “这样的责任,啊,算是责任吧?是不是有点太沉重了?简直像是束缚……或者说枷锁?抱歉,我没有指责阿姨的意思。只是……”

    东方仗助看着望向远处的弥希。像是讨论的中心并非她自己一样,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于淡漠,有如一副毫无破绽的假面。但她所说的话却可以说绝无一丝虚假。这份坦诚甚至有点吓到他了,这真的是他能知道的事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是能讨论这种话题的程度了吗?

    但同样的,既然她都交付信任,并向他征询意见了,他又怎么能退缩!只是,但凡她能流着泪说出这些话,东方仗助都会觉得好受一些。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与她遥远平淡的神情,这其间巨大的割裂感,让他感受到一阵不知缘由的悲伤。

    “我只是觉得,就算没有替身,在这样的生活中,弥希好像也并不开心。”东方仗助说:“必须露出笑容,必须说‘我很好’什么的——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白石弥希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我啊,在第一次遇见朋子小姐的时候,就觉得很羡慕,或者说憧憬。因为她看起来十分幸福。仗助也是这样,像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孩子。直到那次朋子小姐遇到空条先生,我才发现仗助的家庭,和我有类似的部分。可我们之间却完全不同呢。”

    她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父母与孩子之间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不知道。但仗助是幸福的孩子。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知道正确答案吧。所以你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我稍微松了口气。”

    “我说的话?束缚和枷锁……什么的吗?”

    弥希微笑着点点头——她居然真的在微笑!

    “束缚,枷锁。”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以异样温柔的语气:“或许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吧。但由你说出来的话,好像就能逃避这份伤害她的责任一样。我真是一个糟糕的人啊。”

    “不是的!”

    在思考之前,话语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东方仗助注视着她完美无缺的笑容,又一次感受到那份悲伤。是因为这份遥远的笑容,还是因为这份笑容后再坦诚不过的真心呢。这是此时的东方仗助无法深刻明白的情感。

    他只知道一件事:不知何时起,东方仗助就一直、一直都注视着、留意着白石弥希了。

    因此。

    “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赞同。”

    东方仗助十分坚定地说,一边对她伸出双手,目光坦荡而真诚。

    请读我的心吧!

    就算被雨中人读到奇怪的讯息,让她知道那些对她的奇怪妄想也无所谓了。只有这件事,他一定要让弥希清楚地知道!

    仿佛被少年灼热的目光烫伤,白石弥希的手向后缩了一下,被紧盯着她的少年当场抓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无奈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只是轻轻一探,就将她的双手毫不费力地捉住了。

    覆在耳边的,是与他的声音毫无区别的二重唱。

    “我一直都看着你。”

    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孩子,就像是一轮太阳冉冉升起。而这轮太阳此时此刻,正将他的温暖与爱,毫无保留地向她倾倒。

    “无论是学业、兼职,还是替身使者,把自己分成无数份,就算喘不过气,也要努力将每一份做到最好。就算是看不到替身的时候,也能发现安杰罗的替身,救下老妈和外公,甚至独自一人面对安杰罗的追杀……我不知道有谁还能做到这样的事。”

    “糟糕?绝对不是这样!在我眼里,白石弥希是跟承太郎先生一样可靠优秀的人!”

    “我不清楚弥希家里的事。我只知道,说着这些话的你,一定非常难过……而笑着说自己很糟糕的弥希,看着这样的你,我也难过得不得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在家人,在妈妈面前都不可以哭出来的你——”

    后半段他没有说出口,只有雨中人冰冷的嘴唇在她耳畔诉说着:“——到底还能在哪里哭泣呢?”

    白石弥希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的确如此,他说得完全没错。

    是憎恨的,是痛苦的。但正因为那是妈妈,就连产生这样的想法都会伤害她,所以自顾自地将这些想法在无人可知的地方,悄悄埋葬。

    只要麻木了,就不会感到痛苦。

    等回过神时,其实也就没那么累了。

    可能自己也知道这些,只是下意识忽略了。

    ——但这些眼泪,怎么可能就此消失啊!

    他抿了抿唇,声音放慢了:“一个人抗起所有事,只会在深夜没有人的地方叹息,宁可跳楼也不愿意求助……就算是借住在我家,你也觉得很不安,总想着什么时候搬出去。这次提前出院,也是因为不想接着浪费钱吧?因为太过坚强,反而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把别人推得远远的。那么优秀的弥希姐,居然也有这么笨拙的地方,真可爱啊。啊啊不是,真的很温柔,而且非常可爱……呃。我是说……”

    雨中人补充道:“可爱得完全挪不开眼啊!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却不会移开视线,很执着地望过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完全想不到一开始那么冷淡的白石老师实际上居然是这么可爱的性格!真的很想——啊啊啊房间里的大象!虽然存在,但如果不去想的话就不存在的大象!”

    大象?

    刚刚还很感动的白石弥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谁知道他的思绪还会突然间拐向什么奇怪的方向,她忍不住将手向外抽了抽。

    仗助察觉到这一点,脸颊染了些绯红,手上却紧紧地将她的双手握住,不给她丝毫逃走的机会。

    “总、总而言之!”

    他将弥希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如果担心妈妈的病情,就想办法解决。替身能力有很多吧,说不定哪个就能帮忙康复。我对身体结构认识的不多,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不然疯狂钻石也应该有将身体修复成原本状态的能力。”

    “钱的问题,也不是问题。无论是向老妈预支工资,或者给承太郎先生打工,大不了我给你零花钱——怎么样都有办法啦!”

    “至于在替身战斗中死去……虽然替身战斗的确很危险,但我已经决定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耳语,又像是祈祷,一字一顿的,说得很慢。

    “我再也不想再看见你在我面前倒下的样子了。”

    “如果说弥希不想随随便便在战斗中死掉的话……正好,在你真正考虑清楚这份责任之前,我想负担起守护你的责任。”

    湛蓝的眼睛像宽广的天空,像汹涌的海。天与海都倾斜着朝向她,仿佛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向她奔涌而来。

    “是珍贵的友人,可以信任的伙伴。承太郎先生不也这么说了吗?”

    他有些局促,目光略微闪烁着。但他的的确确鼓起勇气,直视着她,那双手也正牢牢地握着她。雨中人紧紧地将白石弥希抱在怀里,那个怀抱仿佛延续着少年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让她忍不住回忆起被他拥抱着的温暖。

    吻着她耳畔的,正是东方仗助的声音。

    他那么坦诚而灿烂地对她微笑着,带着点鼻音,黏糊糊地说:“不擅长依靠别人的弥希,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吧?”

    “……”

    停顿了许久,白石弥希叹了口气,费劲地抽出一只手,在他凑过来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叫谁妈妈呢!”她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你应该喊阿姨才对吧!”

    “而且依靠你什么的,说是这么说……”

    白石弥希低头看了一眼,因为抽出了一只手,所以对方正以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剩下的那一只。她试了试,对方以一种绝对不会放手的气魄,下意识地握得非常紧。

    “真是的。”她无可奈何地由他去了:“这不是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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