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因为张子烈身死一事,赵渊又将苏璟安和于睿琮召来会面:“今日早朝,半数人都在替济宁侯求情。”

    苏璟安漫不经心地问:“殿下有何打算?”

    赵渊反问于睿琮:“你是主审官员,你的意思呢?”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断没有姑息之说。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臣以为,宋语书当初如何判,张子莫也该如何判。”

    赵渊满意一笑:“不错,一切依律行事。若我没猜错,此事也会成为父皇发落济宁侯的由头,赵凛小心了这么久没出错,一出就出个大的,宁钰也算功臣。”

    苏璟安想到沈宁钰与赵凛之间可能存在的仇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此事关系重大,弄不好就被扣上污蔑皇室的帽子,没有十成把握,他不敢冒这个险。

    在他们会面的第二天,张子莫就以当街行凶为由伏法,他被按在地上,一眼就看到沈宁钰和苏璟安并肩而立的身影。刽子手手起刀落,张子莫意识消失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沈宁钰柔和又无辜的笑眼。

    莲英挤在人群里,刀落下的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脸色发白地看完了全程,回去的路上腿都带着软,郭班主一边扶着她一边嘟哝道:“说了别来,你不听。”

    她却笑道:“虽然可怕,但我看着舒爽。”

    济宁侯遇此打击,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简单为两个儿子收尸后,就灰溜溜地搬回老家。饶是张嫣儿万般不舍,皇命面前,她也不得不低头——皇上以济宁侯教子无方、陷害无辜为由革下他一切官职头衔。她将家人送出城门,眼睛哭得红肿,回来的路上经过韶晖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半敞的大门,悲痛地别过头去。

    韶晖楼今日还未重新营业,大伙正为宋语书出狱庆祝。这本来安排在他出狱的第二日,但宋语书将耽误了几日的病人全问诊一遍后已经入夜,只能延后。

    大家就着韶晖楼的场地,推杯换盏热闹一通后,有人问主桌的沈宁钰:“张子莫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街上了?东家,事到如今,您就别瞒我们了。”

    沈宁钰浅笑:“偷梁换柱罢了。”

    宋语书的蜘蛛不会把张子烈毒死,在张子烈当日身死的消息刚被传出后,沈宁钰就怀疑其中有诈。她令暗卫趁着夜深人静引开张府灵堂附近的所有人,打开棺材,发现里边果然躺着他。

    宋语书的蜘蛛虽能在特定时间内化解一切毒素,却需要时间,彼时张子烈刚刚恢复呼吸,沈宁钰直接派人将他带走,又连夜从乱葬岗找了一具尸体,简单易容后放回棺材里,将一切恢复成原样。之后,她令劫走张子烈的人躲在京郊看着他,其他不明真相的手下继续在盛京寻找张子烈,又颇为配合地派出三队人分头追踪三辆马车,完美地迷惑了张子莫等人。

    而等张子烈醒来后,误以为看守他的人是张子莫的手下,叫嚷着要找张子莫算账。领队顺势带人狠狠教训他一通,出了口恶气。张子烈老实了,表示只要放了他,他一定重谢。领队假装动心,在假张子烈下葬后,将他带回京后就消失不见,还故意留给他一把刀以备不时之需。

    张子烈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经过此番生死之劫,早因愤怒和惊恐失去了思考能力,恨不得对张子莫千刀万剐,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再次死于张子莫之手。

    有人摸着胸口后怕道:“娘嘞,东家你以后要干啥给大伙透个底。”

    “你懂什么,若透了底,你们这伙藏不住事的,迟早会露馅!”宋语书一句话,惹来全场哄笑。

    韶晖楼重新开张,戏台连唱五日不间断,前来听戏的人络绎不绝,楼里整日爆满。其中有个客人最令人印象深刻,一连三日都坐在同样的地方听戏,每次都点同样的酒水餐食,还会赏戏班三锭黄金。

    沈宁钰来了兴致,在第四天早早来到二楼雅间。过了一会,宾客渐满,那个客人也现身对面房间里,帘子紧闭,只依稀可见几道人影,唱毕,依旧从帘内飞出三锭黄金,稳稳落在戏台正中。

    沈宁钰目光重新落到对面帘子上,见人影晃动,不久就有人往她这边走。

    “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沈宁钰随他过去,茶香氤氲的雅间内,华服男子闻声侧首看过来。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脸瘦而窄,眼睛细长上挑,浑浊眼珠透着精明锐利,却懒懒笑着,与他的面容格格不入。

    “见过王爷。”沈宁钰站在原地欠身行礼,回以微笑,“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宁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无妨,我闲人一个,近来韶晖楼名声正盛,慕名前来罢了。”赵凛示意她坐下,亲自为她倒茶,台下新戏唱响,他优哉游哉地打着拍子,“据说郭家班是韶晖楼的常驻戏班?的确唱得不错。”

    “谢王爷夸奖。”

    赵凛似乎陷入戏曲中,迟迟不说话。他为何前来,沈宁钰心知肚明,现在无非就是比谁的耐心久一点。他不动,她亦不动,一室寂静。

    过了一会,莲英扮演的青衣登台,唱腔哀婉动人,赵凛冷不丁道:“当时就是因为她,才有了后来的事端。”

    “回王爷,是。”沈宁钰叹息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济宁侯教子无方,才令张子烈公然惹是生非,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合该他吃点教训。”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轻笑道,“只是没想到,这事竟走到现在这般田地。”

    “同根相煎,最苦莫过于家人。”沈宁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口应道。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沈宁钰一顿,只抬眼看过去,表示疑问。赵凛却话锋一转,开始回忆起他与当今皇上的相处:“我和皇兄那时还是孩子,抓到机会就去御花园玩弹弓,射下了不少鸟,浑身是泥土,他怕皇后娘娘责骂,便随我偷跑进我母妃的寝宫洗漱更衣。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他,也只比张家兄弟好一点点,至少他没要我命。”他自嘲一笑,似有千般苦。

    “皇兄生来就是太子,也怪我幼时愚钝,分不清太子和皇子的差异,也不理解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以至于后来看着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将支持他,心生嫉妒,做了傻事,险些死在你爷爷的红缨枪下。”

    “你爷爷正直盛年,率领军队战无不胜,父皇不止一次慨叹,沈明是大渝之福。他护佑皇兄登基后,我也彻底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做出那等事,皇兄也再不信任我如初。”他叹道,“说起你爷爷,大渝这些年来的安宁,离不开你的家族,只可惜,一代英雄,竟断送在小人张耀祖之手。”

    沈宁钰脸色阴沉,低下头来:“我虽未参加当年事,却听我父亲屡次谈起,我的大伯和姑母都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只因一个叛徒,葬身火海。”

    “你知道他?”

    “他算是我的仇人,我如何不知?”

    “可据我所知,你不久前还派专人去医治他的父母。”

    来了,这才是他的目的。

    沈宁钰莞尔:“王爷您见多识广,我不便隐瞒,我派人医治,是因为那家人有利用价值。”

    “哦?”

    “我爹忌日将至,我以沈家后人身份看望军属聊表慰问,以彰显沈氏一门重情重义。至于张耀祖,先帝在时没有连坐其家人,我也当顺应先帝旨意,所谓医治,也只是顺势而为,让更多人感念我的家人,为他们的牺牲鸣不平罢了。”沈宁钰半真半假地说道。

    赵凛脸色稍松:“原来如此。”

    “王爷……还望您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不然,我潜心准备的一切都毁了。”沈宁钰身体微微前倾,放低态度小心恳求,赵凛心中鄙夷,却展颜一笑:“放心,虽是有目的,但你也在行善,便是我说出去,非但没有人信,还会被人骂死,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会做。”

    沈宁钰作势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

    “张家夫妇还好吗?”

    “嗯?”沈宁钰茫然摇头,“不知道,我的人前些日子去医治,结果扑了个空,村民都猜测或许是他们此前得罪了谁才遭此一劫。张耀祖生前造的孽,终究报复在了他的亲人身上。”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赵凛完全无法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你父亲初次领兵归来的模样,这一晃,他的忌日都快到了。”

    沈宁钰低头不语。

    “他是皇兄手里最利的一把刀,比之沈明更甚,只是可惜,再利的刀,也有被主人抛弃的时候。”他轻声喃喃。

    台下戏曲接近尾声,赵凛起身拂拂衣袖,似没注意到沈宁钰脸上的震惊:“沈家为大渝牺牲了太多,当初你退婚,被人百般看不起,皇兄为你指婚,何尝不是一种弥补。只是被抛弃的刀,再也回不来了。”他后知后觉说错了话,略显局促,“我今日的话多了点,啰嗦半晌,是时候走了。”

    “王爷慢走。”

    沈宁钰面色凝重地将他送下楼,车夫已在门外等候,赵凛上车前,对她笑道:“今日多谢你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这么久,让我想起了我故去的女儿。今日都是闲聊,你别放在心上,日后若有闲暇,就来我府上坐坐。”他调皮地眨眨眼,像个老顽童。

    沈宁钰笑容勉强:“宁钰遵命。”她目送赵凛的马车远去,笑容逐渐收敛,眼神渐渐冷下来。

    马车上,小厮掀开帘子看了眼:“王爷,她还在那里站着。”

    赵凛懒洋洋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勾起嘴角:“且等着吧,我今日的话,够她几日心神不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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