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课老师今天时间较为自由，办公室只有陈燃在对表分析成绩。
听见敲门声，陈燃随手拿来个本子盖住成绩单，“进。”
代劲有了经验，先行推开条细小的门缝观察室内情况，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他方敞门而入。
环视四周，除掉陈燃的确半个人影儿也无，代劲疑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纸袋并不算重，在代劲腿侧荡啊荡，存在感极强，陈燃很难不注意。
“谁让我担上个好职位，”该当是抱怨的话语，他口吻中却没有几分特别的情绪，陈燃顺口答完，掀眼狐疑地将人审视遍，“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在桌面上收拾出一块并不影响陈燃办公的角落，代劲把纸袋妥帖安置于那处，满意地拍拍掌心，“没有啊，我乖着呢。”
歪斜着身子瞄眼袋里，是甜品而不是毒品没错。
扯了扯纸袋系绳，陈燃紧盯着他摆明不信，“那你献殷勤？”
眨眨眼怔住，代劲好一会儿方想明白其中关窍，真真天大的误会，他弯腰捂着肚子闷声笑不停，眼角都沁出些水意。
“笑屁。”被人笑得心烦，陈燃绷着脸抬腿踹他。
忍下笑意不再去惹人晦气，代劲拍拍他肩膀，“哥，别想多，不是买给你的。”
越想越好笑，未等陈燃有所反应，代劲黏成绺的长睫又开始颤，反复被浸湿。
眼不见心不烦，陈燃索性挪来视线撂开遮挡的本子继续分析成绩，待听人笑够，他突然问：“那你留我这儿是打算给谁？”
喉间登时一噎，眉眼弧度散尽，代劲笑不出来了，陈燃反而笑开，嗤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双方对于那个名字心知肚明，粗暴地揉把耳朵，代劲干巴巴笑两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闭紧嘴不接他话。
无所谓能不能得到回应，陈燃单手落于桌面，侧过身正对他的方向，指尖规律地敲击台面，他不依不饶。
“你俩又怎么联系上的？”
被他目不转睛地钉在原地动不敢动，代劲深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和案板上的鱼肉没差，喉结滚动数次，他下意识屏住呼息。
好在陈燃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沉吟顷刻，陈燃随口猜道：“手机交上来一个还有一个是吧？”
哦吼，一发入魂。
偏开脸拒绝搭话，代劲眼神飘忽得厉害，这不能算是卖她吧，陈燃自己猜出来的。
叹口气，他大脑高速运转还在不死心地试图替谈珞珞找补。
“电话卡，用学校的公用电话。”
没继续问谈珞珞如何提前记下他号码，更没提要去查他通话记录，陈燃仅沉默地盯他良久，随后扯了扯唇角，淡定发言：“你说是就是吧。”
反正他有别的办法证实，不着急。
被陈燃怪腔怪调的回答整得心里发毛，代劲知道他不会信，但拿不准其中情绪，余光佯装不经意地滑去他的位置。
“叮铃铃铃——”
本就做贼心虚，尚未辨清陈燃神色，突然冒出的成串铃音吓得他一个激灵。
忍不住朝他撂去个幽怨的眼神，代劲郁闷，“音量开那么大是要干嘛？”
自然不会有人应他，陈燃关掉闹钟，距离家长会正式开始仅剩余半个小时，班主任需要提前去教室做些准备，懒得再和人纠缠，他拎起会议记录径直起身。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门锁落下咚一声响，办公室恢复安静，代劲抓抓头发松出口气，总算走了。
啪唧摔进陈燃办公椅，瞅着纸袋上的logo印花窝了会儿，他感觉有些无聊，于是摸出手机骚扰杨树峥，约好时间后便离开办公室，反手将门阖紧不准备在这多待。
*
谈珞珞返回教室时，家长已经入座大半，舒宁正和吴尔清闲谈，谈毅无聊翻阅她的笔记，挑起的眉再没放下来过。
和人挨个打过招呼，她捧起志愿者送来的水一饮而尽，又拿着自己的水卡重新接一杯放回原位置。
谈珞珞靠去谈毅身边，蹲下身扒住桌缘和他凑一起欣赏自己的杰作，“爸爸，随便翻人家女孩子的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那双和谈珞珞极类似的狗狗眼弯了下，谈毅指向笔记本中央前半段勉强能够认清后半段堪称鬼画符的一行字，揶揄道：“够够，上课打盹应该也不是个好习惯。”
食指重重地戳着笔记本，谈珞珞晃晃脑袋很不服气地反驳，“没打盹，这是只有我能读懂的艺术。”
父女俩对上视线，旋即同时笑出声。
顺手搓两把她靠在自己手边的头发，仍是熟悉的手感，谈毅心下暖洋洋，颇为感慨：“我家丫头个子没怎样长，胡侃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猝不及防被扎下极其温柔的一刀。
“……”谈珞珞笑容顿时消褪，无语半晌，她再不乐意让谈毅，故意往后躲开他手，旋即强行把纸杯塞他掌心，“爸爸，不会说话咱就不说了，行不行？”
茫然地瞧眼纸杯内的温水，谈毅稍抿口，当真不再说话。
倒是舒宁话聊半截注意到旁边动静，略显错愕地望着谈珞珞询问，“哎，怎么还杵在这儿呢？你们班长刚刚不是说让你们去后面等着老师吗？”
搭眼扫过教室各处，舒宁嗔怪地敲她额心，“你看除你以外现在还有谁黏爸爸妈妈身边的，快找同学集合去，羞不羞？”
“不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谈珞珞压根没记住她几句话，只顾压着眼尾委屈巴巴告状，“妈妈你都不知道我爸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
撩眼觑向满脸懵的谈毅，自家老公什么德行还是清楚的，估计又是讲了什么得罪人的话偏生他自己还没发觉。
低头捏捏她鼻尖，舒宁贴心宽慰：“他个木头，你和他计较什么。”
他俩能坚持走到现在，可以说全凭这句话，否则舒宁早就和谈毅翻脸了。
谈珞珞不买账，抱着她膝弯继续撒娇，忿忿地小声咕哝：“他说我不长个。”
瞳孔微睁，谈毅慢半拍意识到问题所在。
攻击闺女身高算什么事儿，简直为老不尊，舒宁当即倒戈，眯眼看向谈毅，颇有点磨刀霍霍的样子，“来，说吧，要妈妈怎么帮你报仇。”
他无奈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闺女说有就是有，”舒宁才不听，朝人勾勾手指，“靠过来点。”
与她对峙顷刻，谈毅认命地掀开点额倾身离她近些。
对着指尖哈口气，舒宁调整到一个最容易施加力气的姿势，啪的一下弹上他额心。
她确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谈毅眉中央瞬间泛起块红，尽管这么些年已经被舒宁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无数次，他仍未能免疫，疼得很。
谈毅望着舒宁，“解气没有？”
舒宁又望向谈珞珞，“解气没有？”
小时候谈珞珞总会被如此哄住，如今她见怪不怪，但依旧能够被哄住。
她点点头，趴在舒宁膝上嘿嘿乐个没完。
“傻样，”舒宁也被逗得发笑，轻柔地点了下额心，扭头问另一侧的人，“漾漾呢，让够够找她去吧，纪律还是要守的。”
吴尔清嘴边的弧度未曾变化过一星半点，眼神却有些失焦，刚刚大概在走神，舒宁吆喝了句，她才骤然回神。
舒宁关切道：“想什么呢？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吧，看你累的。”
“还好，问漾漾吗？”吴尔清含笑点头，将头发在胸前捋顺，顺手往后一指，“她也在教室后头呢，过去就是。”
“那我走啦。”
“去，谁还留你。”
*
教室后挤满人，一群一群地扎堆聊天，谈珞珞好不容易才找见藏于犄角旮旯站着翻书写的吴漾。
抵着人肩膀探头去瞅，她好奇问：“看什么呢？”
“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史书、小说、诗歌、传记她相当包容什么都看，谈珞珞不觉得，“不可能，我超热爱阅读的。”
侧头瞥她眼，吴漾笑着没和她辩，直接把封面翻出来，映入眼帘大写的“速算”两个字。
好吧，确实没兴趣，谈珞珞果断转移话题与人闲聊，“你不是说阿姨没时间吗？怎么她也来了？”
一想到那天她和吴漾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想笑，谈珞珞咧嘴笑得开心，“服了我们。”
笑得有些累，她揽住吴漾肩膀在人身上蹭蹭，谈珞珞发自肺腑的欢欣，“真好啊，本来以为我俩真要孤家寡人度过一天呢。”
眸底倏忽黯攥着书页的指尖更紧，吴漾心不在焉地随她笑。
原以为这次家长会与她无缘，谈珞珞便一直未曾关注过，现在才想起来问。
“话说回来陈燃要讲什么啊，”思索少会儿，她，“不会在家长会公赖我们开学考成绩吧。”
“你别吓唬人啊，”孟初听见直敲她脑壳，她父母在校内教学，知道得多点儿，“正常的高三动员而已，常规操作。”
陶承泽恰巧听了一耳朵，瞎凑热闹，冲人挤眉弄眼调侃句，“珞姐都弯道超车了，还怕这小场面？”
“……”小场面个鬼。
爪子将将举起要落他身上，陈燃好巧不巧进到教室，谈珞珞讪讪老实收回手。
室内喧闹声逐渐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