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巨大的喜悦之后是重新袭来的睡意，大家陆陆续续散去。

    苏绸看了看系统的时间，四点，战斗的时间不长，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还有两个小时夏天天才亮。苏绸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气。

    “姐，我们回去睡吧？”

    付云正要点头，她被董宇豪一把抓住了手臂。

    “董先生？”付云秀眉轻轻拧起。

    听到如此疏远的称呼，董宇豪的俊脸上再挂不住无畏与从容：“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苏绸听得冷笑，这男人怎么这么能叭叭呢，也忒不知好歹了些。

    劈腿是他，谈分手是他，乱搞也是他，现在话头一转，搞得委屈的尽是自己，全因为女朋友管不住、不宽容、不肯成人之美了。

    苏绸义愤填膺，正要出言讽刺，付云抢先一步，拂去董宇豪的手。“请您自重，我们已经分手，从此大家只不过是这危险末日中，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女。”

    苏绸欣慰一笑，她就怕付云姐耳根子软，被董宇豪三言两语哄骗了去。还好，付云姐心意已决。

    “可是，可是我……”董宇豪牙咬得咯吱作响。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真是无情啊，说断就断个干净。可我早已把你当成是我的家人，当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付云垂下双眼沉默不语，但是苏绸还是感受到那单薄的肩膀所蕴含的巨大悲伤。

    三人都陷入沉默。

    苏绸受不了这气氛，拉着付云就想离开，董宇豪又一只手拽了过来。

    “大哥，你什么意思？我忍你很久了，不要太过分奥！”苏绸忍无可忍，“你当这是在演狗血言情剧吗？拉拉扯扯，好没意思。是男人就放自己不爱的女人幸福吧！”

    董宇豪大怒：“你闭嘴！你才认识付云多久？什么叫不爱的女人？！我和付云是长达七年的爱人，我们彼此了解彼此珍惜。你才认识付云几个月，就想来挑拨我们的感情！”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挑拨……！”苏绸沉声道，“了解？珍惜？你珍惜个屁！你就珍惜你那点可怜的男人自尊心吧！”

    董宇豪就要冲上来，苏绸也不甘示弱，迎了上去。

    要打？她会怕吗？苏绸从小打到大，只有别人哀嚎求饶的份。

    付云摇了摇头，把手轻轻地按在苏绸的肩上，制止她继续行动。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苏苏，别为我和不必要的人生气。”

    苏绸听了心中暗爽，董宇豪，讨厌的家伙，你在付云姐今后的生活里也不过是个“不必要的人”。

    苏绸乖乖点头。

    董宇豪气得直哆嗦。

    两人要走，董宇豪还是不愿让付云离开。

    硬的不成，董宇豪面色扭曲了两下，换了种语气，缓和道：“云云，不管怎么说，我们之前还是度过了比较愉快的七年。大家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支撑，分享生命中的点滴……”

    苏绸无语：“你不必来这招骗付云姐同情。”

    “云云，你在我家的这些年，爸和妈都没有亏待过你吧，是真的把你当女儿、儿媳来疼爱的。”董宇豪看向不远处的地面，“现在爸，因为不幸被丧尸咬变异，倒在了那里。至少……至少我想请你和我一起，送他最后一段。”

    董宇豪说得是冠冕堂皇。

    如果是这个原因，苏绸还真没有阻拦的办法。毕竟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也是晚辈应尽的义务。

    “好的，我知道了。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我会做的。”付云点头，真诚地说道。

    撇开董宇豪不谈，这个并不那么亲密的家，还是给了她很多温暖。

    比如跨年夜，她再也不会被人道德绑架“你又单身又不回老家，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吃团圆饭呢，我要是不回去，他们多伤心啊！就帮我值一下班啦拜托拜托！”而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付云终于有底气回绝，“抱歉，我家也有人在等着我呢。”看着同事那诧异的神色，付云恍惚觉得就算是忙了一天还要回去买菜烧年夜饭，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幸福，原来是靠比较得出的啊。”付云不无心酸地想着。

    付云从小没能从亲生父母身上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但是从董宇豪的父母那里她得到了。

    这次董父意外丧命，付云也觉得十分悲痛。

    可是人世无常，谁都无法预料。生者，必定是要承载着“失去”的悲欢，继续勇敢前行。

    “你想要怎么做？你是他的儿子，由你来做决定吧，我会尽我所能去安葬他、祭奠他。”

    董宇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握紧双拳：“就送他去一楼比较空旷的店铺里长眠吧。用被子包裹着，你的异能再做一些藤蔓覆盖在上面。也算是幽静之法了。”

    “好的，我会做的。什么时候去呢？”

    “就现在。”董宇豪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苏绸皱了皱眉：“现在？这么急吗？姐你的身体不会吃不消吧？天又暗，不如睡一觉精神恢复了，天亮了大家一起弄。还有石头妈的遗体呢。”

    远处石头爸摆了摆手，小石头在他的怀里睡得不太安稳：“我想再陪陪我的妻子，现在还舍不得让她就这么长眠在黑暗里，她会孤单的。”

    石头妈的尸体就放在两人面前，面色如常，安静祥和，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

    付云望向董宇豪，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但是董并没有任何改变想法的意思：“就现在。白天要睡多久都可以，现在我只想让爸安息……”

    “好吧，我知道了。”付云无法。她觉得现在匆匆运送董父的遗体有些仓促，但既然是人家儿子的意思，自己也说了一切都会尽她所能，便不再推脱。

    “付云姐，要我跟着去帮忙吗？”苏绸关切地问道。

    她当然不是觉得两人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需要旁人帮助，实在是董宇豪现在这么急拿借口栓住付云，摆明了有些私心，想要单独说话。

    苏绸只怕付云又被董宇豪说动，或者碍于情分、碍于过去，重新回到董宇豪的怀抱。

    “放心吧，没问题的。”付云背着董宇豪，笑笑，朝苏绸眨了眨眼。

    董宇豪用毯子裹住了父亲的遗体。腰部猛地发力，把身体轻微变形、体重减轻的父亲抱了起来。付云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托住遗体的双脚，另一只手拿着蜡烛，照亮前方的黑暗。

    苏绸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很快那轻微的光芒在拐角处消失不见。打了个哈气，掉头离开了。

    无论两人今后如何，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苏绸不希望付云再吃浪子回头草，曾经受过那么多伤害，还可能回到当初吗？

    总有芥蒂深深地扎在心间。与其拼尽努力让这段摇摇欲坠的感情一次次缝缝补补，还不如让美好的感情停留在回忆中。

    “主人，好惊险呀刚刚。祝贺你们成功杀死蝇皇！”娃娃注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只恨自己不能从空间里跑出来，帮助主人。

    苏绸回了个叹气表情：“有什么好祝贺的呢？短短一个夜晚，死了三个人。赵思琪、石头妈、董父。之前大家还兴致勃勃讨论，要在综合体里生活十年，甚至更久，明天早上，可能大部分人想要离开了吧。”

    娃娃道：“是啊，这里好危险！楼下还有那么多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发生今晚的情况！主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苏绸思忖一会儿：“明日再说，今天是乔桥的生日，至少先帮小姑娘把生日过完吧？看乔桥脸上表情，她是真受到了惊吓。18岁，还只是个小孩啊，无依无靠的，也没人安慰她。”

    “主银瞧你这话说的！你今年几岁啊？”

    “24？怎么了？”

    娃娃取笑道：“那你不就只比乔桥大6岁嘛！主银你口吻怎么说得那么成熟？好像自己也不年轻，是个42岁的大叔！”

    苏绸回味刚才自己说的话，也觉得好笑，是啊，她才24，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心态已经这么老了。

    “可能我从小就早熟，穷人孩子早当家嘛。”苏绸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回到自己的铺子，把薄被搭在肚子上，脑袋枕着软枕。

    四下无人，她不担心自己的声音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便不用系统聊天框，轻声说着。

    “娃娃，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弱好弱哦。”

    夏天的夜晚很安静，楼下丧尸的低吼听习惯了，当成助眠的白噪音。

    苏绸望着天花板，石头妈、董父死前挣扎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娃娃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失落的主人：“主银，你尽力就好啦。”

    “我还以为自己有了钉枪，我会变得很强很强，至少能在末日初期横着走。”苏绸轻声说着。

    “娃娃，以前我打架很厉害，并不是说我有多强，只是我不服输的信念，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他们看见我像是一条疯狗，他们怕我，所以悻悻而归。”

    “‘算啦，就当我说错话好了，我又没什么恶意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哎呀，女孩子这么凶，长大了没人要啦！’‘不是我怕你喔，就是……不想跟你小孩子一般见识。你看你妈都没说什么，你那么生气干什么哦！’”

    苏绸轻声说着，模仿那些人说话的口吻，那种飘飘然、不怀好意的口吻。

    “不过我的信念对丧尸好像没用，丧尸可不会因为我想杀了它，就乖乖到我的枪口前送死。”

    苏绸边说边笑，她想象着大堆丧尸排队领死的场面，那一定很有趣。

    娃娃沉默。

    苏绸也沉默。

    “娃娃，之后我换一个武器学学吧？拿着钉枪怎么都打不准的样子，太傻了，像是个傻蛋。”

    苏绸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

    “那就学金属长枪吧。主人。”

    “长枪啊？百兵之王，好像是很厉害。不过长枪真的打得过丧尸吗？”

    苏绸迷迷糊糊地想着，阵阵困意袭来。

    “哈哈，当时击败梦魇靠的就是金属长枪。你说得对，七阶丧尸都能单挑，普通丧尸，长枪更是so easy。等我离开综合体就练习试试看……”

    声音越来越轻，苏绸渐渐进入梦乡。梦里有妈妈，有姐姐，有很多讨厌的人，有她的童年。

    小小的苏绸在梦里大声地说：“滚开！离我的家人们远一点！你们这些坏蛋大人！”

    远处天已经微微放明。哪怕生活再苦，再怎么变换无常。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