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呼万唤之中,元日终于到了,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一天,自然要隆重对待。

    这天一大早,京师长安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长的率领下祭祀祖先。在祖先的牌位前奉上祭品,敬酒祈福,祈求保佑家族和睦、子孙平安。祈福仪式结束后,全家人还要共饮屠苏酒。

    由于师姐妹们都是孤儿出身,霓裳也没有在长安的家人。于是这个新年她们便都是陪着公孙大娘在七秀坊中度过。她们没有祖先可以祭拜,就祭奠祭奠先辈的修真之士吧。

    在公孙大娘的带领下,师姐妹七个一起给先辈的修真之士上了香、敬了酒,退到中堂大厅里面又给公孙大娘磕了头,接下来就是共饮屠苏酒了。

    屠苏酒其实就是一种药酒,以大黄、蜀椒、苏梗、桂心、放风各半两,捣碎以后盛以布囊浸入酒中,隔天再取出,这个酒就叫做屠苏酒了。传说元日这天饮用屠苏酒可以驱邪避灾,一年不生疾病。

    公孙大娘端坐在上,由于饮屠苏酒的时候要吃三种食物:元阳脔、五辛盘、饺牙饧,所以大师姐绮裳奉酒在前,其余六个分别端着盘子跟随在后。公孙大娘在绮裳的手里饮了一口屠苏酒,然后又依次在她们每人的手里吃了一小口食物。

    “好了,我是吃惯了素的,这些东西你们师姐妹几个都吃了吧。”

    “是。”

    公孙大娘之下,以大师姐绮裳为先,然后依次按云裳、楚裳这样排下来。每一杯酒都要每个人都能喝到,这叫积福。所以每个人都只喝一小口,然后吃一小口食物。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守着规矩,但是两轮过后就丑态毕现了。酒是只传到四师姐寒裳那里肯定就是没有了的,而装着元阳脔等食物的盘子后面压根就没看到过。

    霓裳和绣裳、羽裳三个一看,这也不行啊。于是也就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跑到了绮裳身边,将装满了屠苏酒的酒坛子搬到了她们这边来,还将装满了元阳脔和五辛盘等食物的食盒全都搬了过来。元阳脔是一种以羊肉和鸡肉制成的肉丸子,而五辛盘呢,则是用花椒、酱油等制成的腊肉。这两种食物都是霓裳的最爱,那是抓到了手就绝不肯放开的。

    她们的举动惹得师姐们又好气又好笑。

    “小七你们几个真真是顽劣。”绮裳哭笑不得,“你们把吃的喝的都搬走了让我们吃什么呀!”

    “谁让你们只管自己吃喝都不管我们的。”霓裳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抓着肉丸子,嘴里振振有词,“你们只顾自己喝得痛快,根本不管我们后面的喝不喝得到多少,现在又来说我们,凭什么理都让你们占了啊。”

    “你们要是喝不到酒可以说啊,你们也不能把酒和肉都搬走了啊。”

    绮裳欲哭无泪,但是碍于大师姐的身份总算还算是矜持。云裳等人可就没这么良善了。

    “大师姐,我看我们也不要管什么长幼尊卑了,既然她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云裳露出狰狞的表情,一面挽起了袖子,“还不动手的话酒都要被她们三个小蹄子喝光了。”

    “就是,我可还没喝几口呢。”寒裳也在一旁附和着。

    “那依二妹当如何!”绮裳说道。

    云裳看也不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霓裳三个。

    “这还用问吗大师姐。”她已经摩拳擦掌了,“当然是抢啊。”

    她这个“抢”字刚出口,就已经和寒裳两个如离弦之箭一样朝那边冲了过去。

    绮裳虽然和云裳搭过话,但是碍于大师姐的身份,并没有参与抢劫行动。楚裳更是惯常不掺和这种事的,只在一旁看着笑。

    “啊!”

    眼见云裳和寒裳两个来抢吃的了,霓裳和绣裳、羽裳三个两人抬酒坛,一人捧吃的,开始绕着食床跑。她们在前面跑,云裳和寒裳两个就在屁股后面追。

    这样欢笑的场景,连坐在上首的公孙大娘也忍不住跟着乐了。

    “你们···。”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下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嘴里只有笑。

    霓裳三人手里毕竟抱着东西,不比云裳和寒裳两个两手空空,没跑两圈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而霓裳又是跑在最后的,第一个被抓住的肯定就是她。

    她灵机一动,端着两食盒的食物跑到了公孙大娘身后。

    “师父救我。”她大喊道,“师父救我,小七要被坏蛋抓住了。”

    看到这一幕,不仅师姐们大笑不止,就是公孙大娘也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公孙大娘突然问道,

    “已经过了巳初了。”绮裳答道。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收拾收拾,差不多就准备出发吧。”

    “是。”

    众人一起答道。

    贴过桃符、放过爆竹以后,就该整装出发,前往曲江池参加大饮宴的游园。

    出了怀贞坊右转,沿着连接延兴门和延平门的横街走过五坊之地,就来到了著名的乐游原。过了乐游原再右转,沿着街道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曲江池了。

    一路上游人如织,摩肩继踵的,霓裳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赶到了曲江。

    曲江池边果然是旌旗招展、人语喧天,长安全城的人一起涌来,将这个小小的水池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那些风景绝佳之地,人们往往席草而坐。女子们则在身后插上竹竿,解下石榴裙挂于竹竿之上,这样就做成了一道简易的环形帷帐。在一个一个这样的私密空间里,人们可以尽情的欢歌曼舞、酌酒赋诗,是绝对不会有人去打搅的。

    曲江池虽是皇家园林,但是今天,却是人人皆可来游玩的。

    曲江池已有千年历史,它的前身乃是秦始皇帝在此地修建的著名离宫——宜春宫。到了汉代,这里灌了水,圈了一个大大的水陂。因其水波浩渺,池岸曲折,“形似广陵之江”,故取名曰曲江。后来隋代修大兴城的时候,就近将它也纳入了城廓之中。唐代开国,开始在曲江两岸大兴土木,开凿黄渠引活水进入曲江,使得曲江池一跃成为了一座水域千亩、名冠京华的游赏胜地。

    “哇!”

    霓裳从没见过这样的盛况,一时间不由得看得呆了。

    “这人也太多了吧,简直···,简直···。”

    她“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个所以然来。

    突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很轻,但是却明明白白传到了霓裳的耳朵里面。

    “乡巴佬,真没见过世面···。”

    霓裳回望,发现一群和她们几乎一样装扮的女修来到了身后。

    说话的那个发现霓裳在看她,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哦,千万不要误会,我说我们家云雀呢。”说完偏向身边的一名女修,“云雀,你说是不是。”

    “哎呀师姐。”

    那名名叫云雀的女修面露娇羞。

    “人家不就是刚从乡下出来吗,你至于这样糗人家吗。”

    “你···。”

    霓裳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二师姐云裳突然站在了她身后。

    “我说怎么突然这么臭,原来是你来了呀燕秀。”

    “云裳!是你!”

    原来那名出言讽刺的女修的名字叫燕秀,见到云裳站在霓裳身边的样子,马上就猜到了什么。

    “哦。”她说道,“师父回来说你们七秀坊新收了一名女弟子,这么看来就是这个乡巴佬了。

    “乡巴佬?”云裳冷笑道,“真是世事无常啊,居然也有轮到你说乡巴佬的一天。燕秀,恐怕你是忘记了你刚来长安城的时候的糗样子了吧。要不要我说给你这些师妹们听听呀。”云裳立即眉飞色舞的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你们这位师姐第一次见到朱雀门的时候说什么吗?她说:‘咦,这里怎么有一座鸟门。’你们说笑不笑死人···。”

    “云裳,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燕秀的脸上是一副混合着羞愧跟愤怒的复杂表情,“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今天又翻出来是什么意思。”

    “哦,也没什么意思。”云裳神情倨傲的说道,“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怕你忘了,才提醒提醒你。怎么,生气啦。”

    “哼。”

    燕秀的心底显然惧怕着云裳,因此面对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才不得不选择缄口。

    不过燕秀虽然忍气吞声了,她身后的那一帮子师姐妹们却比她有种。

    “二驴子。”一名容貌秀丽的女修突然站出来指着云裳骂道,“你不要以为我们怕你。”

    云裳冷笑一声,也没看见她怎么出的手,那个骂她的女修脸上已经挨了两记耳光。在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裳却已经回到了原地。

    “二驴子也是你叫的。这次只是施以薄惩,再有下次你的脸蛋恐怕就保不住了。”

    “你···!”

    那名挨打的女修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一声尖诮声音打断了。

    “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能耐,敢划花我辉夜坊的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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