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青第一次见迟宇,确实是在回到L市的那个午后,可迟宇不是。
当年迟宇爸爸出事后,迟宇和妈妈在B市待了很久,那也是一个暑假。
在医院照看迟国军这段时间,迟宇和陈丽华为了节约钱,以月租300块的价格在医院旁租了个破烂的小单间,里面差不多只能放下一张床,更无任何采光可言,晚上也只有一个破风扇在一边吹啊吹,但好在有一个公共厨房,能自己做饭。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来看病的,大家的遭遇都有相似之处,迟宇作为厨房里最小的一个,多多少少能受到一些大人的照顾,他也会力所能及回报他们,在这里,大家都温暖相对。
某天中午,B市当天气温达到接近40度,迟宇在出租房内做好午饭,匆匆打了包,往医院赶。
迟宇走在路上,他只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烈,晒得他肉皮子都痛痛的。脚下的地板都发着烫,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他往里望了望,陈丽华把每天的买菜钱都放在他身上,可他不敢乱花一分,他心里想着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再奖励自己,买一根一块钱的老冰棍解解暑就好,于是转身继续往医院赶去。
迟国军的病房从最初的多人间转到了如今的单人间,这让陈丽华对先前态度恶劣的肇事公司有了点改观。
病房内,母子两安静的吃着饭。一旁边的迟国军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旁边的医疗器械也有规律的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迟宇的胃口不是特别好,他吃了两口就觉得有点犯恶心,头晕晕的。为了不让陈丽华再分出精力来担心他,他隐藏的很好。每天待医院的这段时间,他会扮演好陈丽华每天唯一的倾诉者这一角色,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令人发愁的医药费,十四岁的他无能为力。
迟宇一般会在医院待到饭点前一个小时,吃完饭他通常会搬个板凳在病房内,就地坐下,完成自己的暑假作业。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医院内蹭空调。
迟宇作业做完后,他抬头看了一下病房里的时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收了收自己的背包,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还好稳住了。他给陈丽华打了声招呼,提着饭盒离开。
一出医院的大门,一股热浪袭来。路过停车场时,一辆黑色的车突然打开车门,把本来就身体极度不舒服的迟宇,撞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滚烫的地面和刺眼的阳光让他很快没了知觉。
池青青在车里跟叶文勇说着话,开车门的时候,没观察车子周边是否有人,看到这种情况她也慌了神。
听到动静的叶文勇从驾驶位出来,看到倒地的迟宇,一把抱起来,往医院内走去。池青青在后面小碎步赶紧跟上。
营养不良加中暑,这是医生的诊断。
叶文勇交完医药费后,给一旁的池青青嘱咐道:“你在这里守着他吊水,我去处理点事。”
池青青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也应当是她守着,人都是她给撞晕的。
漫长的等待时间,池青青看着墙上的电视机里放的偶像剧,倒也不觉得时间慢。她会看一下液体的进度,叫来护士给换药。
大约是一小时左右,迟宇就醒了过来。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撞倒的那一刻。他看着旁边坐着的女孩,应该是学习舞蹈的,身上的舞蹈服都没来得及脱下。她与迟宇一样,都朝向电视机的方向,此刻正笑着看电视机里播放的无厘头剧情。他也就朝着电视机看去,17:30分,电视机的右上方显示出时间,迟宇就是一个激灵弹坐起来了,不马上回去的话,赶不上做饭了。这一举动把旁边的池青青吓了一跳。
“你醒了啊?”
“嗯。”
“好点了吗?”
“嗯。”
“你刚刚就那么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池青青看到面前的人好了点,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多了。
“我要走了。”
迟宇说着就要拔针离开,池青青哪见过这种状态,赶紧把护士叫了过来。
池青青还不忘两只手按住迟宇输液的那只手,这下你总跑不掉了吧。
“护士姐姐,你快管管他,他自己要拔针走人。”
她还不忘一边向护士控诉他。
护士走近了,看看了头顶的针水,“还有大半瓶呢,你在这里把他盯住了,不准他走。”
池青青使劲点了点头,那表情坚定的像是被下达了某种任务。
池青青:一定完成任务!!
“我不走,你先松开一下。”
池青青摇了摇头。
迟宇也没说话,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手。可能是池青青想阻止他的决心太大,一时没控制住手上的劲儿。看到整个输液管都是红色后,吓得后退两步。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
两人继续坐着,只不过池青青不再看电视剧了,她死死盯着迟宇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提前跑了。
大概半小时后,输液袋里还剩一小半的时候,迟宇再次叫来护士,护士被烦得次数太多,索性给他拔了针。
“按住,五分钟再松开。”
“好。”
“谢谢护士姐姐。”
池青青朝离开的护士说了声。
迟宇试着松开手,看到没有怎么流血了便把棉花球丢掉。拿起一旁的书包以及饭盒,三步并作两步朝出租屋走去。池青青去给他拿检查报告的一眨眼功夫,人已经消失不见。
走到半路,迟宇再次经过便利店的时候,已经没了想吃冰糕降暑的欲望。从医院出来确实舒服了很多,但随即想起刚刚好像自己还没给医药费这件事。他立即想返回医院,但想了想还空着肚子在医院等的陈丽华,便加快脚步往出租屋内赶去。
等他到厨房,在公共冰箱里找了找,没剩下什么菜。他只得从隔壁李阿姨那里要了一点米饭,简单的炒了个蛋炒饭。半小时不到就搞定,他再次往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他跑到刚刚的输液室问问了护士,才得知自己的医药费已经支付过了,可支付人的姓名就再也无从得知了,他只得在心里努力记下那个女孩,如果再见的话,一定还给她。
到达迟国军病房,迟宇看到陈丽华罕见的心情好,坐在迟国军旁边,在絮絮叨叨给他讲这一年来在老家发生的种种事,还给他说着儿子的成绩怎么怎么好,一脸骄傲的样子。可说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哭了起来。
“儿子,成绩这么好,以后要考上好的大学,娶妻生子.....所以你要坚强点”
“妈,吃饭了。”
陈丽华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自己清瘦异常的儿子,随即转换成笑脸。
“嗯,好。”
“今天来晚了点。”
“没事。”
可不管是迟宇再怎么遮掩,陈丽华还是发现了儿子手上的针眼,他抓起迟宇的手,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迟宇低头才发现,那会儿走的太急,针眼可能回了点血,此刻已经结了痂。他只得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陈丽华眼里尽是心疼,不停地给自己的儿子道歉。
“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在迟宇面前,陈丽华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哭的次数,可回到一个人的深夜,想起自己的儿子中暑晕在停车场,且营养不良,她还是愧疚到呜咽不止。
几小时前,叶文勇来到迟国军的病房,手里还拿着一些补品。
陈丽华听说来人是肇事公司的高层后,便燃起了一点希望。自己老公的医药费有望了,自己老公也就有望了,那么这个家也就还有希望,只要全家人都还在的话。
叶文勇前一段时间还在外面出差,在听说公司发生这件事后,连忙安排人给迟国军转了病房,自己也在工作结束后第一时间返回B市,亲自上门做了一定会负责到底的承诺。
半个月后,陈丽华收到法院传票,迟国军被一纸告上法庭,以骗保的名义。迟国军在工地出事后当地派出所第一时间介入,在他的出租房内搜到一分巨额意外险,保单日期显示就在出事前一个星期,且住处搜到疑似遗书的东西。
陈丽华收到这份保单哭的伤心欲绝,这场官司在“铁证”面前很快败诉,肇事公司鼎盛集团出于人道主义出部分医疗费用,后续不再负责。
迟国军的生命也随着这场官司的谢幕而谢幕,在他最后弥留之际,迟宇记得陈丽华到处借钱凑医药费的样子。
给迟国军办完葬礼,陈丽华抱着当时还很瘦弱的迟宇,一直哭,嘴里还一直嘟嚷着:“怎么办,怎么办......”
迟宇只有不停的抚摸着陈丽华的背:“妈,你身体不好别太伤心了,你还有我呢。”
两年过去,迟宇不太顺畅地还是毕了业,从镇上搬到L市,为了读书,日后自己和妈妈的生活,也许会更加紧张,母子俩也做好了准备。
搬到L市不久,妈妈在陈良友的介绍下,找到一份民宿清洁的工作。他带着妈妈到迟明杨的公司办理入职这天,被临时委托去接一个叫池青青的人。
在见到池青青的第一眼,迟宇便认出来了,她的变化不大。可对方明显是不记得当初那匆匆一面,还好不记得。
遇到池青青的这个暑假,迟宇被人资助,生活发生了不少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