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号这一天下午，老张在讲台上把“一定要带好准考证”这句话说了不下十次，下面的人都在说他像个复读机。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已经成了还剩0天，下课铃声响起。有一些人跑到阳台上，把自己课桌上、箱子里，一沓沓试卷往天空中撒，为自己拼搏的这三年高中时光，来一次小小的疯狂。

    此时，不管是平时以多么严格、多么严厉著称的老师，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十八岁青涩的脸，展露的都是满满的欣慰。

    隔壁栋高一的或者高二的学生都羡慕地看着学长学姐们的狂欢。高一三班的数学老师照惯例，拖着堂，他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得□□乱飞，嘴巴里也没停，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听懂了没？”

    他转过身，以为下面的学生都应该是齐刷刷看着黑板，并且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可事实上大家都歪着脖子，看着外面，眼睛里满是羡慕。

    男老师把粉笔刷重重地拍在讲桌上，引得第一排的学生赶紧捂住口鼻。

    “都给我看这里！！！！！”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同学们悻悻地转过头，数学老师很满意。

    “最后一题，讲完再下课。”

    “啊……”

    下面哀嚎声一片，数学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儿，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高三二班的教室里，迟宇慢条斯理收拾着自己的背包，不少东西已经被他提前拿回家了。他把东西收拾好，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桌面，向窗外望去。脑子里都是这三年高中的片段，很多个时刻他学累了都会偷偷看从这个角度看窗外，什么都不想，就放空。

    “你的这些都不扔吗？”

    同桌女生对着迟宇说道。

    他转过头：“不了，万一还得复读呢。”

    同桌：“……你要是都复读的话，那我岂不是也没希望了？那我也不扔了。”

    前排同学：你就惯着他吧。

    高考第一天，全城的人都在为考生让道。交警一茬一茬送着学生。不管是考前老师如何交涉一定要带准考证这件事，还是会有人因为过度紧张而忘记。

    迟宇所在的考场在城市新区的一所中学，他打算早点来到考场，所以下公交车后还不到八点。

    他就这么慢悠悠的往考场走着，手里拿着刚买的早餐，边走边吃。突然旁边离得不远的一个女生惊叫一声。

    “我忘记拿准考证了，完了完了！！！！”

    说完焦急地在自己的书包里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脸也急得通红。

    还好一旁就有在考场附近维持交通秩序的交警，闻讯赶来，几分钟内载着女生急驶而去。

    迟宇目睹整个经过，待人远去后，他作为刚刚突发事件的受害者之一，看了看自己脚下破损的豆浆袋，轻叹一口气。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在踏出考场的那一刻，迟宇便不去想那些结果了，他觉得还不错，跟平时一样。

    有不少跟他一个考场的同班同学看到他，都急着跟他对答案，他就囫囵过去，指着前方的公交车。

    “我公交车来了……”

    ktv包厢内，迟宇阖着眼睛装睡，过了一会他感觉旁边有人坐过来了，随即他的头上被放了一个靠枕，耳朵的位置。

    他依旧闭着眼，不一会旁边的人开始和别人聊天，他才听清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他感觉不太适应，心里盘算着怎么尽快溜走。

    两首歌中间有短暂的停歇，他听到大家推杯换盏开心的交流着，方芳拿过话筒唱起《睫毛弯弯》，身旁的女生也加入，起身到了前面和方芳一起。

    在靠枕的遮掩下，迟宇放心睁开了眼。直到方芳接起电话，他听到她手机里传来的微弱的却又无比熟悉且想念的声音。

    他鬼使神差般地拿过话筒，唱这首在他手机里循环很多次的《每天每天》。

    “每天每天，我都没感觉。”

    他余光撇到方芳离开包房，随着门被关上，他瞬间变成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他自嘲般笑笑，就算她听到了又能怎样？

    他的歌结束，包房里又响起五月天的《离开地球表面》，一群人相互勾着肩，虽然歌唱得都不怎么样，但这一份关于自己十八岁青春的故事，赞到爆。

    迟宇被张旭阳拉着一起加入其中。

    桌上那两打啤酒被班上的男生分光，老张嘴里的“不能喝又逞强”的选手还是出现了，有一杯酒下肚就满脸通红，有倒下呼呼大睡的，也有跑厕所疯狂呕吐的，其实迟宇也觉得有点晕晕的，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酒壮怂人胆，平时不敢做的事，在此刻酒精会给你勇气。

    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儿呆呆的男生，手里拿着纸巾不知道在干啥。鼓捣了一会儿他直接站起身走向坐在迟宇旁边的那个女生面前。

    “我……我喜欢你。”

    他伸出背在身后的手，这时才看见那张纸巾在他手里竟然成了花的形状，他低着头，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又继续说着。

    “我喜欢你，但……你不用喜欢我，哦……不，你也可以喜欢我，不是，总之，我的意思是……是我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嗯，就这样。”

    他低头微笑，本就红了的脸此刻更是红的不像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最后手在裤子周边摸索了一会儿，没找着包，只是尴尬的笑。

    接收告白的女生，接过对方的“心意”，说了句谢谢。

    快要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酒鬼带动的，一群人里好一些因为情绪上头，抱在一起哭。

    “兄弟，二班人，二班魂！”

    “好兄弟，一辈子！”

    呜呜呜呜呜呜。

    剩下没喝酒的女生看到此场景，都瞅准机会赶紧溜。班上其中一个男生拉着迟宇，手搭在他肩膀上。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迟宇嗯啊哦的回应着。

    当张旭阳坐到身边后，这人瞅准机会换了个目标，迟宇才得以解脱。

    张旭阳热情似火，跟谁都能聊的热火朝天。自然是酒鬼的好搭档，可他急着出去找方芳，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急得不得了。可哪知道他每次准备起身，就会再次被对方给摁下去。

    一旁的迟宇看时间差不多，趁着没谁注意到他，起身准备溜。刚走一步就被张旭阳拉住，嘴型说着。

    “帮帮我！！”

    迟宇把他的手甩开，径直走到包间门外，张旭阳看到重新关上的门，陷入了一种绝望。

    张旭阳：我嘴贱，要酒喝

    正当他哭笑不得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迟宇打来的。

    他拿起手机，给一边的同学示意。

    “爸妈打来的！”

    装作到外面接电话的样子，得以脱身。

    一出门，张旭阳就看到靠在门旁边的迟宇。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后，张旭阳笑脸相迎，与其勾肩搭背。

    “嘿嘿，谢谢你，兄弟。”

    刚走两步，迟宇被叫住。刚被告白的女生追了出来。张旭阳和迟宇皆是回过头，女生在看到旁边的张旭阳后，显得有点难为情。张旭阳见状，丢下一句“我先走”便离开。

    迟宇：呵呵，我为兄弟插刀，兄弟□□两刀

    迟宇：“有事吗？”

    女生捏着自己的衣角，鼓起勇气，最后问了一句：“你会报考B大是吗？”

    迟宇：“嗯。”

    女生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嗯，那我们B市见！”

    说完又转身回到包厢。

    迟宇只当是一个小插曲，转身往外面走，走到拐角处，一旁的张旭阳突然跳出来，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还没走？”

    张旭阳嘴巴努了努，朝女生的方向。

    “有八卦，怎么会错过？”

    “无聊！”

    “可不无聊，太有聊了。说说，是不是喜欢你？”

    张旭阳一副贱兮兮的样子，迟宇真想对他上手。可他忍住了，只是加快了脚步，试图甩掉这个烦人精。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方芳坐在正前方的台阶上还在跟池青青热聊着。

    迟宇放慢了脚步，最后怎么都挪不动，停在方芳背后几米的距离。他其实很想再靠近一点点，看看她最近的样子，听听她说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可他还是把握住分寸，停在手机视频拍不到的位置。

    一旁的张旭阳见状也安静了下来。其实这会儿门外不是很吵，两人的聊天对话隐隐约约都能听到。

    迟宇听到了池青青说自己最近又去了哪里玩，又结交了新的朋友，电话里她还兴奋地告诉方芳，自己现在做的一手好菜，特别是红烧肉。

    “以红烧肉会友，他们都赞不绝口，我厉害吧？”

    电话里池青青的语气颇为自豪。

    厉害，迟宇在心里回答道。

    她连做饭都会了，红烧肉都会了，迟宇低下了头，苦笑了一下，张旭阳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给张旭阳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

    张旭阳：唉唉唉

    成绩下来后，迟宇不负众望，全市第一，全省第三的成绩。招生办还是来便利店找到的他，他毫不犹豫选择了B大。

    整个暑假，二班的群都相当活跃，不少同学趁着暑假都来了一场毕业旅行，在群里分享着自己旅游的照片。有少数对自己成绩不满意决定复读的同学，早早的收了心，为下一年做着准备。

    迟宇哪里都没去，他就在这小小的便利店做暑假工，除了偶尔会碰到以前班上的同学。

    唱k当晚被告白的女同学在便利店碰到过好几次。最近一次，她来到便利店，径直走向冷冻区，像往常一样随意拿起一根雪糕，走到收银台。

    结完账她会站在一边跟迟宇闲聊上几句，直到迟宇忙起来没空搭理她，她便会悄悄离开。

    “真羡慕你，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学校。不像我，虽然能去B市，但总觉得有点儿泄气……”

    女生撕开包装随意靠在一边，一边吃着雪糕一边眼神空洞看着前方。

    “你说我该不该再试一次？嗯？”

    “我不好给别人的人生建议。我只知道别留遗憾。”

    “那你有遗憾吗？你应该没有吧，你成绩好的这么逆天，考试也从未失过手。”

    迟宇沉默了良久。

    随即转身到货架边，开始整理货物。并没有注意到女生是否离开。

    “谢谢你迟宇，我知道我该怎么选了！”

    最后女生留下这句话就离开。

    遗憾？都会有吧，他亦是，青春也是。